2015-01-27 13:37:37老海
平伯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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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伯走啦 ◎海平2015-01-10更生日報 圖/文文 平伯走啦,他就這麼悄悄的走了,走得沒聲沒息的,走得是那麼的突然,也走得讓人啞然無言。平伯要走,事先連一丁點兒的徵兆也沒有,當然也就不存著,有什麼牽掛與不捨的問題。對於在世的一切,他連個留戀的話語都沒有留下,走得就好像是一點遺憾也都沒有似的。大伙說起來,都擔心的是他那福州娶過來的老婆,還有他那個要用來繼承他們家香火的小外孫,擔心他們往後的日子,將是會要怎麼樣的來過。我卻淡淡的說他這樣子走,走得到也算是很好的了,他走得了無牽掛,他走得乾乾淨淨,這可比他來這世間的時候,還要來得更是乾淨啊。況且話又說回來啦,平伯就算是再有更多的苦惱,這個時候也就像是那涓涓的水流,流入了大海一般的,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都安靜的哺伏在大海的胸懷裏去了。一切的紛紛擾擾都跟他再也沒有任何的牽連,平伯已經安靜的睡著了,永遠永遠的睡著了,他躺睡在他最愛的大海的懷抱裏睡著了。 平伯的年紀也不算得是太大,他才五十來歲的年紀。可是他那張看起來飽經風霜的老臉,以及那些滿佈在臉上的皺紋;再加上他那瘦小而又乾癟的身體,讓人看起來以為他是那麼的蒼老以及脆弱。再來大伙都用平伯的稱謂來尊稱他,所以總讓那些不清楚詳情的人,以為他就是應當適合著這麼樣的一個稱呼的,上了年紀的老人家。平伯他自己也很得意別人對他的這個稱呼,他往往在和別人爭論和說理的時候,總不忘要說上這麼樣的一句話:「你以為我是誰啊,我可是平伯呢!」。然後裂開他那牙齒已經壞得差不多的大嘴巴,露出他那早被檳榔抹紅染黑了的牙齒牙齦來,得意的嘿嘿的大笑。 平伯的歲數,比起我們這些比較年輕的同事來說,是稍為大了一些,他算是早我們好些年歲的人物了,再加上他沒有讀過多少的書,雖然說他並不會因此而僵化古板,在觀念上難以溝通,又或者是跟我們有著些什麼來往上的距離,反而他卻總是跟我們有說有笑的。但是一些傳統的觀念以及思維,卻還是深深的影響著平伯,牽引住了他的一些思緒,主宰著他的一些行為。我想這也就是平伯這一生人辛勤勞苦,但卻沒有好好得到一天安閒日子的根本因素吧。 我跟平伯認識的時間並不算太長,前後加起來也不過是四年多;中間又有著大半的空白,所以實際來往的日子,加起來也不過才是一年多。算起來也就只是這近半年來,大家工作在一起的機會多啦,相處的時間多了之後,我才慢慢的瞭解了平伯這個人的一些事情,曉得了他家庭裏的一些鎖事,也不時的聽他訴說一些人生的苦惱以及哀樂。還有那些平伯老掛在嘴上,他自認為是豐功偉業般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缺德事情。平伯的生活過得算是相當開朗的了,而且他精力充沛,童心未泯,你總能見他老在跟同事間,動手動腳的打來鬧去,他沒有一刻是安靜的,但是他跟所有的同事也都還能夠和睦的相處。 平伯結婚結得早,他初中畢業去當兵回來沒有多久就結婚啦,結了婚以後的生活工作到也還安定美滿。這可以從平伯老是聊起這一段經歷來看,可見平伯對於這些過往了的日子,顯然是有著相當深的懷念。平伯結婚沒有幾年,他老婆就一連給他生了幾個女娃,這對平伯來說可不是一件經得起開玩笑的事情,這事不但讓他是非常的沒有面子,而且還是攸關香火傳承的大事情。雖然說那個時候政府已經在提倡節育的觀念了,可平伯才不管他們說的那些什麼「兩個恰恰好,一個也不少」,什麼「女男平等」的鬼話的呢。平伯鼓足了勇氣提起了幹勁來,日夜加班努力地工作,希望能多掙得些錢來,好讓他老婆可以安心的專事生產,他一心一意的就是要他老婆,給他生出個胖小子來,好讓他可以給祖宗有個交待。 可是世事總是難以如人所願,很多的事情,也並不是一昧的強求,也就可以了結的。平伯他老婆這一生可不得了啦,他老婆一連給他生了六個女娃娃,這下平伯也不得不認輸了,也不能夠不停止啦。嗷嗷待哺的那麼多張小嘴,早已經壓得他那原本弱小的肩膀,再也無法承受得住這麼重的重量啦。到了後來平伯也不得不忍下心來,把他們其中的一個女兒,送去給別人去做為養女去。這已經是多少年以前的事啦,可是每當平伯在說到這件事情的時候,盡管他的語調偽裝得再怎麼樣的平靜,我總是能夠從他那早已枯乾了的眼角裏,看得出泛映著一絲絲的淚光。 平伯這個人相當的好動也很好玩,你從他已經這麼大把的年紀,還這麼的好搞些閒事來看,你完全無法想像他年幼的時候,會是怎麼樣的一個淘氣跟頑皮的孩子。平伯喜歡釣魚,他家就住在基隆的海邊,只要是一有閒暇,他就會拎上釣具往海邊跑。有好多回我們放假時,跟著平伯到海邊去釣魚,大家的本意也就是去休閒娛樂,去體驗一下自然的風光以及放鬆一下疲憊的身心。可平伯卻非常的積極跟認真,他就像是要去打戰一樣的,連我們在路途上停下來,要買個啤酒零食的那麼一丁點時間,他也忍受不住。他就像是個孩子一般的,在那裏焦慮不安的一直嚷嚷,說如果是不快一點去的話,那些好的釣點就要讓別人給搶去了的話,看著他這麼大又這麼老的一個人啦,還表現出這種幼稚而又浮躁的模樣來,簡直是叫人好氣又好笑,又感覺到十分的無奈。 平伯喜歡釣魚已經不是一般的喜好啦,他簡直是把釣魚當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來對待了,有陣子他沒有車開,要去釣魚也就沒有那麼方便,那時的他就跟個孩子一樣的,總是尾隨在那些有車的同事的左右,來跟他們遊說,說那裡的白帶魚又在大咬啦,那個港口的烏魚昨天已經洄游進港了。他總希望別人能被說得動心了,想要去了,這樣他也好有個便車可以搭。 平伯原本是有一台車開的,而且是一台還不錯的COLONA,車頂上開著天窗,音響也還不錯,尤其是那個重低音,坐在他車裏聽音樂那真的是連心都會被震動著跳的。可後來那車被銀行給收回去啦,那是因為他的一個女兒;也就是要繼承他家香火的那個小外甥的媽媽,把他的汽車拿去設定了抵押,因為貸款繳不出來的關係,那車最終淪落到被收走了的下場。 平伯的家住在基隆的郊區,每天他得搭車到台北來上班,這是一段不算短的距離。在沒有車的那一段時間,他每天得一大早起來搭乘公共汽車,到了台北車站又再轉乘捷運,這才上得了班,每天回到家也都很晚啦,再碰到個需要加班的時候那就更晚啦。所以每逢加班的時候,平伯往往是選擇不回家睡的,他就隨便的找個地方,也就湊合著打發它一個晚上。那樣的日子是很不好過的,也根本就難以安穩的睡個好覺,天熱的時候苦於蚊蟲的叮咬,天冷的時候你替他想想,那背上沒有墊的,身上也沒有個蓋的,鞋襪不用說那是不敢脫下來的,脫了那是會相當的冷的,這樣的條件,又怎麼能夠好好的放鬆休息的呢,又怎麼能夠讓勞苦了一天的身體得到安養恢復的呢。平伯已經不再是年輕,就算是年輕也是經不起這樣長期的折磨啊。 這樣的日子有的時候一過就是一連好幾天,但平伯好像一點關係也都沒有,每天仍然能夠精神的幹活,做起事來還是那麼的用力賣勁,他的那個瘦小的身軀,也不知道隱藏著多少的精力啊。有個平時跟平伯很要相好的老同事,就常常背著平伯同我們說:「平伯這是欠了兒女的債啊,平伯他的女兒們都大啦,也已經都成家啦,那些女兒們還是經常的回家,來跟老父親伸手,也都不會替她們的老父親想想。平伯的年紀也不小了,也再做不了幾年的活了,要是再有個什麼樣的病痛的話,那情況就會是很糟糕的」。 還是平伯的那個福州老婆對他還有些情意,她看平伯上班的路程是這樣的辛勞,就把她平時省下來的一點錢,拿出來給平伯買了一台二手車。這車子的性能外觀都還不錯,原本是平伯他哥哥的一個朋友,自己在開的,保養維修都照顧得很好,那人因為想換車了,因此只算了很便宜的價格,就把車讓給了平伯。大夥看到了平伯的這台新車後,都認為平伯算是撿到便宜了。平伯有了這台車以後,人也變得快樂多了,有了這台車他也就可以隨時隨興的,去追求他的海釣生涯了。這會子他把釣具都放在車上了,常常一下班就直接往海邊奔去,這時的平伯,就像他平常加班的時候,一樣的不常回家去睡覺了,他往往釣完了魚又再把車開回到公司,他就這樣在車上小睡打盹一會,等天亮了上班時,再起來直接上班。大夥都替他感覺到累,問他何苦要這樣呢?平伯卻自得其樂的笑著說:「我覺得這樣子很好啊,我覺得我這樣過很快樂啊」。大夥都笑說他這人癡了,但是大家卻都很樂意,分享他所免費提供的魚獲。 我想最後悔的應該就是他那福州娶回來的老婆了,他不應該給他買這台車的,平伯是這樣的一個老孩子,她又不是不了解他的脾氣,他玩東西是會玩得瘋了去的,是會把他自己是誰都給玩忘記了的,他這會是有了車能夠常釣魚了,就連家他都可以不要了。常聽人說有種叫做什麼「足球寡婦」的婦人;而這樣的「釣魚寡婦」你們可是很少聽說過吧。平伯的那個福州老婆,原本他們兩個說好了是假結婚的,福州婆也只是圖個台灣錢好賺一點,並沒有想到過兩人要走到一起的,最後他倆竟然是假戲真作,福州婆也實實在在的,跟著平伯走過了她的一段人生。人生的許多福禍聚散,悲喜苦樂,往往都是由不得人來算計的啊。 那一天是個星期六的晚上,雖然說天氣預報早報了有鋒面過境,可平伯又怎麼忍得住在假日的夜晚,呆在家裏不去釣魚的呢。這天平伯約了兩個朋友,他們三個人一起去釣魚,平伯一如往常那樣的急性子,一到了釣場,就第一個搶先跳到了人工礁石上去,麻利的整理好了釣具,搶先的就甩出了他的第一竿。還不忘回頭跟那兩人說:「趕快啊,今天的浪大,魚一定會大咬的」。第一個人雖然已跟著平伯的後面,也跳上了人工礁石,但馬上就被那大浪嚇得給退縮回來啦,另外的一個跟本就不敢跳上人工礁石上去,他站在防波堤上早已經怕得腳都軟啦。他們兩站在防波堤上呼喊著平伯,叫他:「平伯,別釣了,回去啦,浪大啊!」。平伯那天也不知到是怎麼搞的,也可能是因為浪太大聽不清他們的吼聲,所以回過頭來向他們張望了一下,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大浪襲將過來,等到那浪消退了之後,人工礁石上,平伯那瘦小的身影,早已經沒有了蹤跡。 就在平伯第一天帶我們去釣魚的那個晚上,平伯首先就跟我們交待說;「旁邊的這個繩子,就是每當大浪捲來的時候就要趕快緊緊的抓牢,這樣才不會被大浪給捲走去」。距離那浪把平伯捲走的夜晚,又已經是很多日子了,那一夜的月亮圓了又缺,缺了又再圓,可平伯就這麼一去就沒有了影子,連個屍骨也都找不著,他就這樣消失到大海裏去了。我想準是海龍王請他去做客不肯回來啦,更或許是海龍王的女兒看上了他,海龍王把他招做女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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