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5-04 02:49:31嘻皮偉

騎腳踏車的郵差送了一封信來



 

騎腳踏車的郵差送了一封信來。

腳踏車是舊舊的黑色,前端有個籃子後面綁著大紙箱,裝滿信之後每回停下再繼續前進時就會搖搖晃晃,像小鳥要張開翅膀飛行的模樣。郵差微笑地把信遞給我,我在大樓鐵門邊看著斜陽細細的光打上蓋著許多備註戳記的信封,因為我總不在家。

信交給我他也就繼續飛走了。

放學人潮洶湧以後,大樓前的小巷子就暫時不會再有人經過。

夏天的關係,白日的光亮要在汗水很淡很淡的安靜空氣裡才會漸漸隱沒。離那時刻還有一些時間。我於是蹲坐在門口把信打開來,沒什麼心情或疑惑,可能有一點點無由來的悲傷。

不是說只是近黃昏嗎?我試著將心事歸類成那樣文青式的傷春悲秋,越如此檢討好像就越不是那回事唉。我不知道寫信來的人是誰。

剝、剝、剝,信封撕開時,泡泡都冒了出來,像夢還是魔術的表演方式,要觀眾一聲驚呼就哇啦哇啦從籠裡把莫名其妙的東西全都放出來。看到在光裡折射著彩虹的泡泡不就應該戳破它嗎?是這樣吧?我就打算舉起手來一個一個弄壞它們了,想聽那幾聲啪、啪、啪,一點點水滴落在臉上的感覺。

仔細注意才發現越來越大的透明泡泡裡頭住著我的朋友們。

喝茫的我賴在昏暗吧檯邊用彆腳英文問五十歲的P五十歲是什麼樣子。他笑著回答會清楚了解即將一個人如此一直生活下去,我紅著臉幼稚地說我也是。Cheersdear,他說。

借住我套房兩個禮拜的好友B,我們又那樣睡在一起吃在一起玩在一起,像大學時候打賭看誰可以沿著基隆廟口一路吃下去。時間到了說過保重以後,我留在自己的房間裡寫字,他拍拍屁股上船去打拚,其實我們大約都懂了一些珍貴的分別。

國小時候因為太寂寞而在路邊認識,沒有名字的陌生小女孩,應該在某個跟我同行的地方一起長大了吧。我們曾經像《挪威的森林》裡渡邊跟小綠度過的那個火災,沒有大人的午後,我們一起爬上她家透天頂樓天台看鐵籠裡的鴿子,也只是排排坐著,喝飲料吃餅乾。我是不是曾經喜歡過她呢?現在完全想不起來了。

那些泡泡一邊升天,一邊在我的注視下變大變大,撐在剛剛好的飽滿裡住下我已遺忘的情感與人物。不是曾經以為這些事都將自顧自地天長地久下去嗎?原來不是這麼回事欸。

直到騎腳踏車的郵差送了一封信來給我,才又現身。

懸浮於半空的泡泡在漸漸稀釋的光裡啪、啪、啪地一顆顆消失。從來都這樣,驚慌的我開始有點生氣,這世上所有的人與事,從來都不是我懂得的或能主掌的出現與離去,我只有搞砸一切的能力。

我好生氣。啪、啪、啪、啪、啪,我好生氣,直到泡泡都破光了,落下一陣細細類似雨滴的涼意,夜就來了。

夜來了,握著空空的信封,怎麼好像沒辦法繼續生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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