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10-18 10:37:51妞妞

孩子帶財


秋意漸濃的魁北克     


在娃娃的生養費用節節上漲的今日,很多懷孕的女性一方面欣喜,一方面卻也煩惱經濟條件是否允許,有一句話:「孩子帶財」,上帝把孩子送來,也會為孩子的需要準備。這說法似乎有道理,紐約市立大學研究美國父母親的收入後發現,當了父親的男人收入比單身無子女的男人足足高了40%,而且大多從事管理或專業職務,女性收入在北美還是較男性低,但當了母親的女性收入也比單身無子女的女性略高,這樣的研究結果自然有許多成因可以解讀,掙了錢才敢有孩子,有了孩子哪敢不掙錢呢?

在社會福利發達的加拿大,孩子確實是帶財來的,聯邦政府和省政府都提供免稅福利金,被華人移民暱稱「牛奶金」,用意在照顧孩子飲食健康到十八歲,收入越低領得越多,一個月可達六、七百元,聽說有移民居然為了牛奶金生孩子的。在魁北克,職業與社會團結部更設計了親職保險,擁有工作的準父母在孩子出生後都能請產假,一方五個星期、另一方高達一年,請了一年的一方得到過去一年薪資的70%給付,公職人員的單位還把剩下的30%補齊,年資照算。孩子長大些若上公立托兒所一天只須付7元,公立小學到高中學費全免,花大錢讓孩子學習才藝還能退稅,優渥的待遇希望父母無後顧之憂,是平日繳交高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所得稅得到的回饋。

我懷孕時還在維蒙特州的小鎮大學上班,雖然系上有意續約,一人孤身在外照顧娃娃畢竟多所不便,只能忍痛放棄,系主任帶我去吃了一頓便飯,熱情地說:「希望以後有機會繼續合作!」回到蒙特婁後我大腹便便地去西島的公立學院上了暑期課,同時和帥哥J參加了幾堂產前講座,把政府文件都準備好。小猩猩七月出世,我正式開始一年的產假,忙亂間卻一直沒申請補助,直到八月逼著自己一定得在書桌前坐下來,一打開那厚厚的資料卻眼都花了,索性撥打職業與社會團結部的服務電話,那位嗓音溫柔的女士一定很理解新手媽媽暈頭轉向,花了近一個小時帶領我一格格在網路上填寫,還提醒在美國的收入都能計算,只要小鎮大學的會計部門提供正式的證明就行。八月底,給付匯入賬戶,西島學院也把餘額一次次匯來,我跟別的媽媽一樣有「被照顧」的感覺了。

可是,現實生活是挫折重重的,失業的陰影漸漸襲來。十月,以電腦為業的J向我預告,因為公司營運方向調整,他的單位很可能被裁撤:「我漸漸覺得沒事做了。」十一月,他主動要求長官裁員:「不能自己辭職,否則失業救濟金不泡湯了嗎?」十二月的一個上午,他竟然上班沒多久就回家了,一臉不知高興還是苦澀的笑:「他們真的把我裁了!」北美公司裁員是很冷酷的,被秘書通知到小會議室,門一關主管寥寥幾句話就請員工走人,為了預防意外保安人員在旁監督,回到座位後不許和同事對話,收拾重要物品立刻離開,其餘物品郵寄到家。我為J經歷這一場酷刑難過,又惶惶然抱著小猩猩,房貸、市稅、汽油費、水電費、柴米油鹽醬醋茶,我們不再是雙薪,撐得住嗎?他拍拍我的肩膀:「我會找工作,別擔心啦!」

J跑了一趟職業與社會團結部才知道依規定我們只能在親職保險和失業救濟金中二選一,我於是把數額比較高的親職保險轉讓給他,接下市中心一所大學的一堂課,原本規劃的一年產假就此中斷。寒冬中我搭著公車趕往學校,下了決心既然要上班就上個徹底,查課表時發現系上新僱了教師負責該給我的另一堂課,害我平白少了一半收入,詢問秘書卻得到無禮的回答,只好找上工會評理,學期中協調會一次次開,遲遲沒有結論。八月,我想著或許回維蒙特小鎮大學,寫電郵給系主任,他卻吞吞吐吐,我覺得奇怪,打電話給認識的S教授,她說:「開了一個缺,也登了啟事,卻只是官樣文章,因為負責人事的副校長有認識的內定人選了!」我掛了電話,把懷孕以後戒掉的啤酒端出來,在後院一邊曬太陽一邊大口喝,又憤怒,又沮喪,不知該怪那個笑裡藏刀的肥墩墩副校長是個邪惡的混蛋,還是沒查啟事沒遞交申請根本沒嘗試的我是個粗心的蠢蛋。

「上天有好生之德」,祂憐惜新生的孩子,也同情老大不小的我們,忍耐著堅持,希望常常在拐彎處等待。J聯繫了同業的老朋友,更新了LinkedIn檔案,寄了履歷,參加了面試,三月終於回到崗位,新工作不在繁華的市區了,薪資卻高了一些。西島學院也來了契約,新學年有六堂課足夠開一個全職的缺,市中心大學的工會更在一年後通知,行政部門終於承認僱用程序不公正,裁決補足年資、賠償薪水。我們於是又成了雙薪,可是親職保險七月停止,小猩猩也一歲大了,我失去許多跟她相處的寶貴時間,至今痛惜不已。申報所得稅前夕接到國稅局來函,我們的薪資合計只能領取基本牛奶金每個月100元,多領的得退還,會計師一邊報稅一邊「讚嘆」:「不可思議的政府,是不是?」我卻心知肚明,別的孩子、別的家庭更需要這筆錢,我還是寧願拿工資吧。只是,我再也不把現況視為理所當然了,人情澆薄、人浮於事的社會,我感激所有被賜予的資源,而在這一段段風波裡,小猩猩漸漸長成一個撒嬌的女娃,當她緊緊窩在懷裡,我們感覺彼此的陪伴彌足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