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的相聚
妹妹的婚禮五月底舉行，賓客約有一百人，新郎Alex家是本地人，親族全員到齊，還加上外省外國的工作夥伴，妹妹「輸人不輸陣」，邀請了要好的朋友和學生，更棒的是家族沒缺席，阿姨從西雅圖、舅舅和小表弟從台灣、舅媽和大表弟從溫哥華迢迢千里飛來，在婚禮前一晚趕到。最興奮的是娘，幾個星期前就佈置家裡、設計遊玩的行程，她說在蒙特婁住了這麼多年，應該好好招待大家！
婚禮那天陽光明媚，凱悅飯店的花園露台上緞帶飄揚、紅色玫瑰花瓣撒在各處，招待們把一箱箱葡萄酒搬到露天雞尾酒吧。我一大早就去市中心設計比賽出名的Pure髮廊要求做Lady Gaga的蝴蝶結髮型，好多髮型師來圍觀，不禁得意洋洋！妹妹打電話來催我快到，作為新房的總統套房從上午就像戰略總部，化妝師、髮型師、攝影師各就崗位，我在妹妹身邊一邊接電話一邊轉達她的指令，正忙著，花店送來漂亮的花束，原來是同事的祝福！娘和爹打理好外表後就焦急地等帥哥J帶著阿姨她們坐著Alex預訂的大禮車來，中午我下樓去接，在大廳終於看到親人們，摟著又笑又跳，啊，數年未見，大家變了也沒變！回到新房後，一家人在作為更衣室的臥室吱吱喳喳個沒完，阿姨欣賞落地窗外，讚美：「蒙特婁沒像你們說的那麼冷嘛！」舅媽忙著熨燙舅舅的西裝，剛從大學畢業的小表弟受不了時差打起瞌睡，惹得娘罵一頓，我聽著那笑鬧聲，忙亂之中心情安定多了。
婚禮下午五點開始，我們在室內等待，巴哈的“Jesu, Joy of Man's Desiring”樂聲響起，在工作人員引領下，Sabrina和我都挽著伴郎慢慢走上地毯，賓客們回頭微笑望著我們，到前方轉身，原來家人們就坐在第一排，阿姨用手勢示意要我把旗袍的衣領拉齊喔！接著，妹妹挽著爹的手出現了，牧師要大家起立迎接，新娘款款挪步，嬌艷的妝容、披肩的波浪長髮、繫著紅腰帶的白紗蓬裙，美得像公主，我的鼻子卻一酸，眼淚一滴滴掉下來，最小的妹妹呀，多麼捨不得！坐在主位上的娘突然哭了起來，阿姨抱住她不停拍著肩膀，妹妹走近一抬眼，也哭起來了，哎，洋人的婚禮沒規劃拜別時間讓家人痛快哭一陣，帕海貝爾的“Canon in D”平日聽去那麼優美，現在卻引得淚水落不住，我強忍著別過頭，怕自己也要失去控制了。
婚禮很莊嚴、很溫暖，晚宴上，爹娘都發了言，回憶妹妹剛來加拿大那兩年的碩士學業，她熬夜讀書，起床晚了耽誤複習就害怕得不得了，想起移民後一家人住在一起，克服辛苦、分享著悲傷與喜悅，時光竟這麼飛去，妹妹聽著又啜泣起來，Alex緊緊握住她的手。晚宴後是舞會，主持人滿場跑，把我們從座位上挖起來推進舞池，DJ和樂團使盡渾身解數，熱鬧的舞曲和詩意的華爾滋輪番上陣，微醺的爹擁著娘跳舞，阿姨和舅舅她們也玩團體遊戲和男女配對舞玩得好開心：「這種婚禮太有意思啦！」午夜過後，我累得虛脫，爹娘她們卻興致高昂，讓我們的好朋友載著去皇家山看夜景。第二天我回娘家，接大家去和新郎家族共進brunch，舅舅卻偷偷告訴我：「妳媽媽今天早上坐在客廳沙發上又哭，我告訴她，要是孩子一直留在家裡，也會擔心呀！」
大家都在身邊，沖淡了娘的寂寞。料理高手的舅媽負責做飯，阿姨陪著爹娘在後院種花、種菜，又「參訪」妹妹和我的家，看過蒙特婁和魁北克城後，舅舅和大表弟租了車來，由我勉強勝任導遊，跨上89號高速公路去波士頓玩。六個小時的車程，一段時間就下車逛，舅媽準備了水果、沙拉、烤雞和比薩當野餐，我們坐在山坡上、河流旁的草地吃得津津有味。到了波士頓後住進希爾頓的大房間，逛過昆西市場、中國城，入睡前女人們的話說不完，清晨起了大早，約男人們一起去老港散步看海景。白天，我們去哈佛大學、獨立戰爭古蹟區、金融區，又到漁港碼頭吃龍蝦，這一路乘地鐵來來去去，大家坐在面對面的長椅上又聊又看風景，有時笑得太厲害，連旁邊的洋人看著也笑起來了。像在作夢，出身埔里和台中的我們，如今卻在北美城市的大街小巷共遊，小時候，阿姨一家最早買車，常載我們出去玩，或者舅舅給娘拜託、騎著腳踏車去小學載下課的我回家，在前座哼著歌說故事，長輩們曾經那樣熱切地帶領我，而長大了的我，也要努力回報哪！
阿姨、舅舅和舅媽、表弟離開的那天，帥哥J和Alex都來了，大家一起吃午餐，餐桌上，娘要每一個人發表感言，我看著平日熟悉的家現在那麼不一樣，從來不在這幅映像裡的親人們現身了，情緒還是很澎湃：「像回到小時候！」妹妹一直點頭：「覺得不太真實呢！」兩位男士說：「非常高興成為這個大家庭的一員！」讓阿姨和舅舅不停恭喜爹娘。飯後，J和Alex一起把行李搬上車，我們在前院拍了好幾張全家福，到了機場兩位男士又幫忙check-in。手續辦完了，大家在出境大廳卻怎麼也不想走進那道門，舅舅說：「終於看見妳們住的地方，覺得很放心。」阿姨拉著娘的手叼唸：「女婿都很可愛，快樂一點！」又對我和妹妹說：「我們一回去，妳們媽媽一定很難過，要多陪陪她！」離情依依，娘變得很沉默，阿姨和舅舅擠在出關的人龍中漸漸遠去，面孔上牽掛的表情深深印入我的眼簾。
我們的家族散居東西，相聚的機會又稀少、又珍貴，然而，歲月不管我們平日各自的忙碌，兀自流逝，娘後來嘆氣：「等大家都退休，得想辦法多在一起。」我想起親愛的妹妹們，年輕的女孩跨出腳步，揮別家人，走向自己的人生，可是，我相信我們的心底總是相互思念著，就像娘和阿姨、舅舅一樣，當經歷過自立、挫折、奮鬥、收成，有一天我們也一定會想方設法要多在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