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3-21 00:09:23栩栩

如果你來了──訪孫梓評

 

*孫梓評,一九七六年出生於南方高雄。東吳大學中文系畢業,現正就讀於花蓮東華大學創作與英語文學研究所。曾獲中央日報散文獎,台北文學獎,華航旅行文學獎,長榮寰宇文學獎,全國學生文學獎,雙溪文學獎等獎項。著有:短篇小說集《星星遊樂場》、長篇小說《男身》,《傷心童話》、散文集《甜鋼琴》、當兵劄記《綠色遊牧民族》、詩集《如果敵人來了》、《法蘭克學派Frank》等作品。小說主題多偏向探討愛情,新詩、散文則風貌多變。

 

    另一個孫梓評

  假設你熟記這城市多數人作息,你將能清楚地說出晚上十點半百貨公司打烊,分店密度僅次於便利商店的Starbucks準時在十一點歇業,午夜十二點,最後一班捷運從底站出發。當你在台北市捷運時間路線表上看到這件事的瞬間,也許你會疑惑,最後一班列車上會載著怎麼樣的人呢?

 

  如果真能夠大致分出幾類人每天與二十四小時營業的McDonald's、巷口吠了整夜後倦極趴下的短毛黃狗、最後一班捷運緊密相接,孫梓評所擔任的報社編輯大概便屬其中一類。編輯是一份非常具有立即性與時效性特質的工作,必須反映最迅速的社會變動與時事議題,縱使孫梓評所擔任的是副刊編輯,資訊流通的質量與速度恐怕仍不遜於網路。然每日必需耗費諸多心力時間在閱讀為數眾多的稿件,從中挑選出不同類型與主題的作品上,長期下來會否成為一種消耗?孫梓評笑答:「副刊編輯確實像個守門員,但這又有其幽微的特性存在,因為編輯的主觀偏好必須降到最低,選入的作品類型越豐富、主題越多元,才能反映出最完全的面貌。副刊編輯迅速且銳利的特質,其實和我個性中喜愛尖新變動那一面頗為契合,所以十分樂在其中。」

 

  身為孫梓評忠實的讀者,或許你仍感到疑慮,「每天工作長達十小時,難道真的不會對創作有所壓縮損害嗎?」

 

  早在十四、五歲的青少年時期,孫梓評便著迷於簡媜與張曼娟兩位華文女作家,在形塑一個作家的胚體上,這兩位他最早學習效仿的對象,自然也扮演著最關鍵性的角色。前者除了流麗、富音樂性如詩的文字外,對出版每一本書前都仔細規劃過,以求每一本作品集都有明確的主題,這對孫梓評而言具有相當的影響,後來,當他自己出書時,也會要求每本書的面貌完整、主題清晰。

 

  至於張曼娟老師,其散文中所呈現對價值的想像、對人際互動的期許,在孫梓評這樣一個喜愛閱讀寫作、高中有大半時光都浪擲在《創微》、《植物園》詩刊的文藝青年成長過程中,每當他面對種種敏感的騷亂與可能的變動,都能恰如其分地給予最溫柔敦厚的力量與保證,使人獲得某種極為柔軟、極為誠懇的安慰。聯考後,孫梓評經由國文科保送上東吳大學,成為張曼娟老師的指導學生,並修了她所開的現代文學課程,受教良多。後來他更參與張曼娟老師所成立的寫作坊,獲得出版機會,相較於許多同年齡的寫作者,孫梓評確實更早便在文壇上初試啼聲,引起眾人的注目。

 

  但相對於自大學至研究所畢業這段密集出版作品的時間,這幾年來,孫梓評的出版數量明顯下降許多,難道這不是工作壓力過大之故嗎?可能是,也可能不盡如此。對現階段的孫梓評來說,比起以往,其實已經沒有那麼多想說的話了,可能隨著年紀增長,在感受到事件人情後,雖然仍產生許多反應,但這反應與從前相比已經變得較不那麼立即。

 

  當然,世界仍然存在、仍然運轉並帶來新的刺激,但不知不覺中已經換了一種方式──它已不再直面襲來,而孫梓評也漸漸給自己留下更多沉思與醞釀的餘地去思索,反映在寫作上,自然速度便會減緩。這也許並非壞事,因為當我們看見他面對或將之書寫下來的時候,我們將明白這是另一個孫梓評,一個準備得更完全的孫梓評。

 

    站在廣角鏡後的實驗者

 

  從詩、散文到小說,橫跨不同文體的寫作對孫梓評來說,其實比外界所想像的更為輕鬆自然。最早,孫梓評寫的是詩,直到現在他都自認詩是他最為熟練的文體,詩既能夠表達出人們本質的情感──詩的質性天生適宜作為幽微感知與反覆鍛鍊的素材,其運用表達之纖細與精美的可能,也剛好與孫梓評耽美、注重文字呈現樣貌的個性不謀而合──也能夠迅速準確地反射其生活內涵與狀態,對習於此道的他而言,不啻為抒發時最便利的載體。

 

  可能因為最早接觸的是詩,他自承之後接觸其他文體時,都隱隱帶有詩的核心與意涵。例如孫梓評詩中很常見的實驗性特質,在其小說中也能輕易看出另一種變相的實踐,小說中名字一再出現、但背景個性又不完全一致的夏生、蓓兒、桂和等人,便是他試圖破除人們對「命名」、「名字」的迷思,解釋角色的個性、思考模式或價值觀不能為名字所決定的証明。

 

  就連多數人視之為畏途,日夜操練、無聊沉悶得近乎消耗的兵役生涯,孫梓評也闡述出另一種樣貌。他在《綠色游牧民族》中,試圖擺脫原本纖弱的寫作方式,去描述當兵兩年來朝夕與以前從未想像得到的荒謬人物相處──雖然這些人說不上每個都能彼此了解,但在軍隊這樣一個氛圍特殊的背景中,隱私與獨特性被剝奪到最少,無論對方過去擁有怎樣的生活,如今都無可避免於對方的靠近,必須一再忍耐、摩擦、妥協──所遇見或所引發的紀錄。

 

  「或許有些人將對此不以為然,甚至憤慨,覺得我這本書未免太粉飾太平了,當兵根本不是這樣一回事。」孫梓評說,但在這本書中,他所呈現的原本也就只是經由主觀感受和選擇後,所被寫出來的一個切面而已,而非概括所有人的當兵經驗、甚至意圖成為某種普世價值。

 

  不可否認的是,孫梓評也許就是站在廣角鏡後,俯瞰所有火花並一一紀錄下來,甚至加以扭轉重塑的那種作家。孫梓評以為這可能和他的文學生命所長成的那幾年有關,那是1994年前後,文壇上許多關注於情慾議題的思潮與作品均風起雲湧地興起,例如紀大偉等作家均十分著力於這部份的書寫,而後成為孫梓評閱讀書單上的其中一項。

 

  等孫梓評自身嘗試書寫情慾,他的第一本書《男身》,與其說是創作,他認為可能更接近於對這些精采作品與思潮的消化,要直到他寫下第一篇短篇小說《女館》,才有較為完整的面貌。「以技巧而言其實是非常生澀、幼稚的作品,但也許正因為是第一次寫小說,寫的當下什麼也不懂,反而能很大膽地在結構上嘗試不同的變化。」然而,這本書所承載的恐怕不僅於此,此書中孫梓評亦投射了他對不同年紀女性身體的想像,在短短的篇幅中,將女體與情欲做出結合。

 

  最近,孫梓評接了香港繪本Treeson》一書的改寫,在這本討論環保的書中,他又將重新詮釋出怎樣的驚喜?對一個站在廣角鏡後的實驗者如他,或者稀鬆平常,但或者對許多讀者,像是你,都意味著一趟新的旅途。

    回顧/出發

 

  雖然或許還得過非常非常久,孫梓評才會被新一輩的創作者歸類在年長作家群中,但顯然在此刻,他便已提前感受到衰老隱隱的威脅了。「年紀越來越大也許沒有什麼好處,除了我比他人珍藏有更豐富的絕版書籍、珍藏有更深邃的記憶……對事件的、對書的。」孫梓評感嘆這是一個失憶的城市:「太多出版品了,每個月書店的新書架上都會擺放全新的出版品,但會有多少人去閱讀呢?幾個禮拜後這些書下架,另一批不會被任何人翻動的新書補上……

 

  而更舊的書呢?每當他走入書店,映入眼簾的是新書架上一本本裝訂精緻、封面美麗的外文翻譯書時,特別感到這種不可名狀的憂慮。如果這個島上的群眾對這個島上的創作者漠不關心,那麼即使這些創作者寫得再出色、做了再驚人的嘗試,無非都像個關在包廂中大聲唱歌,卻乏人聞問的孤獨者。

 

  在書寫的同時,逐一回顧過去被寫下的篇章、被實驗出的技巧,對孫梓評而言可能是同等重要的。在現在,寫作者身處的可能是一個前人從未想像過的、變動如流火疾星般迅速的時代,任何資訊以數倍以往的姿態累積於眼前,但在迎接這樣的時代前,身為一個創作者,我們難道不應當返身回顧,思索補足新與舊這一斷層之必要嗎?

 

  有人曾這樣發問:『文學是會進步的嗎?』文學會進步嗎?我們寫詩可能比李白、杜甫寫得更好嗎?也許未必,但一面汲取前人所寫所感,一面持續地為了寫作而寫作,不輕易為任何聲音所左右,可能我們還有前進寸許之可能?

 

  那麼你也許將想起很久以前讀過的那首詩,<如果敵人來了>,第一段是這樣寫的:「如果動物園裡沒有獅子沒有老虎沒有/長頸鹿,如果/在那之前。熟悉的字眼圍困所有城市的/出口,如果/我們在星期天說出第一句髒話/然後睡去。總會有些什麼來臨」在寫作,或不寫作的當下或者我們都期待著有誰會來臨,謬思女神、某個接續不上的段落……而確實也都總會有些什麼來臨,一些人,一些可能,你將與他們在人潮洶湧的捷運站中相逢、擦身錯過。

 

  而後重新找尋。

 

春藥 2020-01-13 08:31:54

很不錯的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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