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幻原是永恆——卡夫卡《變形記》讀後

卡夫卡在《變形記》裡書寫了一個個體的形體轉變，同時亦敘述了主角格里高爾的「家變」（群體變形）。事實上，作者著重其家庭的「變形」更甚於格里高爾的身體變化，因為他在小說開首就被敘述成已變形體（甲蟲），一覺醒來，嚇壞了家人，丟了工作，除了失去照顧家人的能力，更要家人照顧其起居飲食。

起初，格里高爾的家人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轉變既驚愕又束手無策，不知如何面對，像其妹妹不知道哥哥的飲食口味有否轉變，而父親面對這頭異型的異常舉動則格外惱火，但過了不久，家人的無奈便轉化為憐憫，母親更對兒子能恢復原狀抱有希望，於是家人亦改變自身的生活，老父到銀行打工；妹妹每天為哥哥準備食物、打掃；房子分租給別人，但時間過了一個多月，格里高爾依然不見好轉，家人的希望亦漸漸轉化為失望，變得冷淡，甚至有捨棄的念頭，而格里高爾自己亦感到前所未有的頹敗。

格里高爾的變形也許魔幻得不可思議，但其家人的轉變卻是實實在在的人性變異。我們身邊不也處處存在著這樣的「變形記」？身份、地位、能力上的轉變（降級），不也是人性的催變劑，為身邊的人帶來生活上以至精神上的「變形」，縱使有人會憐憫不幸，在災難中仍懷希望，但亦難免有人受現實或精神本質的磨蝕而變得消極，甚至釀成徹底的憎惡。或者就如作者所說「動物比人類更接近我們」，我們即使有「人類」的稱號，但總不能擺脫動物的欲望，在處理種種轉變時，會運用各種人類的方法（道德、情感？），但要完全脫離動物的本質（罪孽、私心？），實在要面對不同程度的現實挑戰和自我爭扎。

格里高爾被家人捨棄後，他們像放下重擔，笑著迎接理想中的前景，然而，他們自身亦完完全全的「變形」了，就如妹妹對音樂理想的背棄，父母對女兒成長後的婚姻寄望，都在延續、催生不同形式的「變形記」。

「變幻原是永恆」一句歌詞道盡了世態的運行常理，我們無法阻截變幻的降臨，也就只好以尚未變形的軀體擁抱永恆。或者，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沒有變成甲蟲，就該為此而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