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了什麼？

【一】

打開飯店房門，老婆鬆了好大一口氣，在床上躺了個大字，第一天總算是搞定。

天剛亮就出門，同行的爸媽和老婆的爸媽還有剛從大學畢業的老婆的一對雙胞胎妹妹，這次的泰國五日遊，一行八個人全靠他一人張羅，原本的計畫是跟團，但和老婆衝著自己婚前來過兩次曼谷，加上網路上各種網友的行程分享，他們最後還是決定自己安排。

從一早機場報到、登機，到了曼谷匆匆check-in之後馬上出門，自己搭捷運去四面佛、逛雙胞胎妹妹指名要去的百貨公司、建興酒家吃咖哩螃蟹，然後又逛了芭澎夜市，還在夜市附近找了個感覺比較安全的酒吧喝了一杯酒，為了讓雙親和那第一次出國的雙胞胎妹妹驚艷，第一天的行程確實安排得有些豐富。

他在回程的計程車上就有了如廁的感覺，倒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而是他本來就有每天早上排便的習慣。今天一早慌張出門，加上一路上他隨時都保持在緊戒的狀態，一直等到要回飯店休息的前一刻，他才真正感覺到〝自然的呼喚〞。

拐進浴室，這會兒他倒是真的急了起來，門也沒關直衝馬桶，慌張脫掉褲子直接開始，聲響大到引起了躺在床上的老婆的抗議，他不得不說了句抱歉。

該清空的應該都已清空，壞習慣卻讓他暫時離不開馬桶，手機上的遊戲正玩得盡興。

他的視線餘光瞧見老婆經過了浴室門口，他在遊戲中點了暫停，抬起頭正要關心老婆，因為經過浴室就是房門了，老婆要出去做什麼呢？

「幹嘛？要去哪？」他發問，同時也在心裡想著該離開馬桶了。

出乎意料的，老婆並沒有回答他的問話，就這麼開了房門走了出去。當聽見了房門關上的聲音，他才意識到：「完了！又惹她生氣了。」。

趕緊清潔完畢走出浴室，他打開房門衝了出去，老婆已經不見蹤影。正當他準備起身追趕老婆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卻在他身後響起，他嚇了一大跳。

是老婆。老婆在他身後問著他在幹嘛？他的腦袋卻一片空白。

想著：「剛剛………，我看到了什麼？」

【二】

打開洗衣機，散發出來的味道宣告一種清潔的芳香，她滿意的彎身，從機器裡將一件件衣物提出放到空的洗衣籃裡，然後再把另一籃也是需要清洗的衣物丟入洗衣機裡。

老公和婆婆正在客廳裡看著他們必追的鄉土劇，一雙兒女各自在自己的房間裡，不確定在做什麼，她想到催促多次，好像還是沒去洗澡的兒子。

「○○○，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要去洗澡？」。她拉高嗓門喊著兒子的名字，身兼職業婦女的形象通常在這個時候蕩然無存。

一雙兒女相差一歲，哥哥國二妹妹國一，其實都還算聽話。只是正是放暑假的這個當下，哥哥感覺有些懶惰了起來，每天該盡的本分，像是輪洗碗、倒垃圾…這些事，都變成要三催四請才肯做。

放暑假的頭幾天，哥哥更是誇張到每天晚上都要到11.2點才洗澡(就寢)，直到老公有一天忍不住念了哥哥幾句，身為媽媽的她從那天開始，都會記得要催促哥哥早點洗澡，以免三更半夜打擾到爺爺奶奶。

從洗(曬)衣的後陽台門望出去就是客廳，再望過去就可以看見浴室。她把那一籃洗好的衣物掛上曬衣夾上，在為另外正在洗的衣物裡倒入一點衣物柔軟劑之前，她刻意從紗門望出去，瞧見了兒子走進浴室。

雖然她搖了搖頭，但也鬆了一口氣。

等待第二批衣物洗完以前，她回到了客廳加入鄉土劇收視行列，用叉子叉起一塊昨天老公高中同學才從台南寄來的芒果塞入口裡，正當她要開口讚美那芒果的甜蜜之際。

兒子卻從房間走道冒了出來。

「咦？你…你…你不是…？？？」。她嚇得說不話來，只是對著兒子咿咿啊啊的，然後望著浴室關起的那扇門。

「幹嘛啦？啊我現在要去洗啦！妳幹嘛那種表情？」。兒子剛長喉結的叛逆言語，這時聽起來特別刺耳。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

想著：「剛剛………，我看到了什麼？」

【三】

使了點勁，他撐開了鐵捲門，這是他除了週一公休以外，每天上工都要做的第一個動作。

一年前和弟弟兩人辭去了工作，開了一間拉麵店，生意不算特別好，但因為地點選的不錯，每到了用餐時間，尤其是午餐，周邊上班族絡繹不決的，倒也總是讓整間店熱熱騰騰的。陸續，兄弟倆的老婆也加入了陣營。

通常，負責外場招呼生意的女人家都只會在接近十點報到，負責廚房內的兩兄弟，則都需要在八點左右就進入店裡，開始進行一天所有餐點的備料工作。

打開大冰箱，他開始一一檢查今天所有的備菜是否都已齊全。他其實有點兒龜毛，每天要用的配料都得按照他的安排完全到位，麵條幾斤？菜幾斤？肉幾斤…甚至連用在上菜前在麵裡灑上一點的芝麻粒的斤兩都不能馬虎，多了還好，要是少了，他就會非常緊張地坐立難安。

弟弟就不一樣，比較大而化之，總覺得哥哥把自己繃得太緊。這會兒，眼看著時間都已經八點半，總是愛晚睡的弟弟又晚到了。

正當他開始把一顆顆高麗菜切成適合的大小之際，他瞧見了弟弟閃進廚房。就像往常一樣，弟弟什麼都不會說，就是直接開始工作，他也通常不會多說什麼，以免一個不小心說了重話傷了和氣，影響一整天的工作情緒。

弟弟在他身後忙著什麼，他其實也不是很清楚，按照每天固定的工作流程，弟弟通常會先開始小菜的準備工作。他負責拉麵的所有配料，弟弟負責所有小菜的配料，這是一直以來的合作模式。

只是，他感覺身後的弟弟今天動作似乎有些笨拙，劈哩啪啦的一下弄掉了鍋子，一下弄掉了鐵盤。

他仍然選擇不做過份關心，以免真傷了和氣，繼續著切高麗菜的動作。

放在外場的他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他連忙走出廚房找著手機，是平常向其進貨的菜販來電，向他確認下個星期的訂單，他順勢坐了下來，讓自己休息一下。

突然，他看見弟弟一邊脫下安全帽一邊往店裡走進，他的腦裡一片空白，甚至，他覺得自己好像有點腳軟。

他根本無力思考，腦裡只是旋轉著同一個問題：

「廚房裡的那個人………是誰？………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