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第二章（二）

（二）

　　卻說禹都玄一路步逾疾風，卻不見穆懷青尾隨在後，心中早有猜疑，待她一路跑到山下，已是晚上時候，山上山下的天氣有若雲泥之別，既不下雪，更不寒冷，禹都玄於是收起她的披風，要找穆懷青所謂的第十五棵樹究竟在何處，卻看眼見之處全是一排密林，東西南北處都有十五棵樹，誰知道穆懷青講的是哪一棵？

　　「我去，穆懷青為什麼總是話都只說一半？誰知道是哪裡的第十五棵樹啊？」

　　禹都玄越想越惱，說道：「想耍我，咱們就來互相傷害。」

　　只見她冷笑幾聲，將繫在腰間的忘機劍拔出鞘來，本想把東西南北各十五棵樹都砍了下來，轉念又覺得實在在為自己找麻煩，而且穆懷青鐵定不會承認這些木柴是什麼「第十五棵樹」。

　　那她幹嘛浪費這些力氣？禹都玄又重頭回想起，她到底幹嘛要答應穆懷青這個賽跑呢？

　　她也不是真的想讓她叫師姐，當然也不是為了讓穆懷青去做飯──不過算了，不重要了。

　　禹都玄想了半晌，覺得還是找找晚上的落腳是正經，她旋即想起了不遠處的一個名叫「青雲里」的小村落，三年前她曾經跟懷青來替師父解決請託──有時山上的開銷都必須靠解決請託，賺取人情，這些人情才能換取食物或者資源。她尚記得那青雲里如何去，當下便不管穆懷青，反正行囊中還有報備行蹤的煙花，屆時再放來讓她找就可以了。至於賭約，算了吧，她倆都知道不過是個形式。

　　禹都玄只花了半個時辰就跑到那青雲里了，她的千里逍遙近期越練越順，估計不出兩個月，就能將這套輕功練到頂崁去。正自開心，卻看青雲里阡陌縱橫，道上有數人走來走去，步伐踉蹌，禹都玄心想這時間這些人還未睡，真是太幸運，她走近去正想搭上一個大漢的肩，那大漢卻將與禹都玄的手撥掉，兩眼失神，遊來走去。

　　「這位大哥，你聽我說句話吧。」

　　禹都玄又想搖那大漢，大漢卻痴痴地看著禹都玄：「啊？……啊？」

　　她看這大漢狀若癡呆，且不去理他，又走向另一個瘦子，那瘦子滿臉麻花，被禹都玄一拍打，轉過來只是說道：「仙瓊……登仙……啊……」

　　禹都玄大感不妙，看了看道上的幾人，不管男女胖瘦，全都是一臉癡呆樣，全然不知自己在道上遊走踱步，只是一昧摸索，也不知自己要摸索到何方，真如活屍走肉，好不陰森。

　　禹都玄疑惑不解間，卻聞見一淡淡刺鼻味，禹都玄看這村落已然廢了，眾人眼裡都了無生意，理也不理人，她實在好奇不過，任她嚷嚷、推人、如何如何，這村落的人都只會在地上垂涎、喃喃、行屍般踏過。此乃她素所未聞也素所未見的事，但她鼻間那股惡臭隱隱纏繞，禹都玄卻並未因此而想遠離，此惡臭反倒激起她尋根究底之心，她一嗅三憋氣，憑著感覺穿過重重遊離人屍，終於發覺這濃濃惡臭竟是出自青雲村正中心處一座用來儲存糧草的糧倉。

　　如今這倉房鎖起重重鍊條，她毫不猶豫就用忘機斬斷了這些惱人的鏈條，將倉門一推，一股龐然屍臭忽爾鋪天蓋地而至，屍水從禹都玄腳邊慢慢流淌而出！

　　禹都玄皺眉，很快地從行囊裡掏出火摺子，迅速打亮，火光一恍惚起來，倉房之中的數具女屍男屍倏然映在她眼底──這些屍體尚未全然腐化，過眼處不過十二三歲，骨瘦如柴，已看不見半張臉，只凸碌碌兩顆眼珠。她終於忍受不住，轉頭就吐，把倉門關起，手有些顫顫地從行囊拿出一枚煙花，往天上一放。

　　一朵赤色血花在禹都玄頭上綻放，艷得宛若哀悼，禹都玄吐得跪了下去，她想起阿松，這些人都只跟阿松差不多年紀！

　　禹都玄沒想過天底下的邪惡，可以這樣能超乎她的估計。

　　然而到了很多年之後她才發現：邪惡其實永遠都在超出人的估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