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遊．第二章（一）

（一）

　　兩人啟程那日槥山下起了綿綿細雪。這雪來得突然，全無先兆，雪雖觸膚即化，卻落得又快又猛，才半刻地面上就積了一層薄薄的雪。禹都玄跟穆懷青披著披風戴著兜帽，行囊都隱在披風之下。阿松撐著一把傘，來送別臨行的兩人。

　　阿松說道：「兩位姊姊要記得帶好吃好玩的回來給我呀。」

　　穆懷青淺笑說道：「我會的。」禹都玄則在阿松肥潤的臉龐上輕輕捏了一下。

　　兩人對阿松送別情了，轉頭走入山道，徒留阿松一人在山道門口處，不再前行。稚子立雪中，孤影相送別。

　　穆懷青、禹都玄走了一陣，禹都玄問道：「妳聽過『飛瀑三千』這個地方麼？」

　　「沒有。既說在南方，那便往南方找去，沿途問吧。」

　　禹都玄嘆道：「才兩個月，尋一個不知地，真不易也。」

　　穆懷青一聲輕笑，只是說道：「不管如何，能下山走一趟，也是好的。」

　　禹都玄難得看她笑，說道：「沒想到妳也有玩的這份心。」

　　穆懷青不屑道：「天下之大，風雲態變，在山上這麼多年，若不能知悉當今武林勢力縱橫聯合，往後必然為人所用，萬劫不復。也該未雨綢繆，我可不想成為刀下魚肉！」

　　禹都玄頗為不悅地說道：「每次聽妳說話，我總覺得妳少了一些什麼。」

　　「妳也最好別說，我沒興趣聽。」

　　「那只怕妳要失望了，我禹都玄想講想幹的事情，我都一定要說要幹。」禹都玄瞪著穆懷青：「我倒是很好奇，妳怎麼就沒有同年齡該有的想法，一定要這樣世故？」

　　穆懷青沒有回應，禹都玄接著：「我跟妳同門這麼多年，每次聽妳開口，總是天下利弊、武經兵譜，妳心裡就沒別的東西嗎。比方說，踢毽子，或者要吃遍滿後山的水果之類的？」

　　「我幹麼浪費時間想那些東西？」

　　禹都玄說道：「我先說，妳想那些不是不好啊。只是，妳這樣不會很累嗎？總是在想沒發生的事，拿未來的驚懼擠對自己，時時刻刻都戰戰兢兢，這就是妳為什麼寧願三餐不繼，也不願放下半日刀劍。」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別自欺欺人了。」禹都玄失聲笑道：「我知道自己樂天，功夫不也照練不誤，難道我有落下了基本功？咱倆比試，還沒有一次真正分出高下的。」

　　「妳有武學的天分，我可沒有。」

　　禹都玄講道：「妳沒有聽懂我的意思。我談的不是我『多』的部分，而是妳『少』的部分。」

　　穆懷青猛然停下腳步，禹都玄差點與她撞個滿懷，急忙駐足，驚道：「妳幹嘛？」

　　穆懷青拉低兜帽，說道：「妳不是說咱倆比試，沒有一次分出高下的嗎？」

　　「是…是啊。」

　　「那咱倆現在就來比試比試。」

　　「妳在跟我開玩笑呢，」禹都玄嗤之以鼻：「趕緊做正事趕路吧，當我沒事很喜歡跟妳殺來殺去嗎？」

　　「不比武功，咱們比速度。」

　　「哈哈哈！」禹都玄樂得心裡都開花了：「跟我比輕功，妳知道千里逍遙我練了多久嗎？就妳那從我這偷學的二手逍遙能跑多快啊？」

　　「誰能先到山腳下第十五棵樹下誰就贏。我若輸了，喊妳一年的師姐，回山之後我幫妳做一個月的飯，怎麼樣？」

　　「哈哈哈妳真想跟我比？賭這麼大，我很怕有詐啊？」

　　「樹難道能長腳跑走，這能使什麼詐？」

　　「得，賭了！」

　　禹都玄二話不說，聲音甫畢，瞟了一眼穆懷青，逕自運功飛身而去，瞬間就把穆懷青拋到腦後。然而穆懷青卻仍然緩步慢走，沒有運功的跡象，只見穆懷青落寞地伸出掌心來，一舒張，一握拳，滿手淌著消融之雪冰，神色悵然若空。

　　「我少了的東西，妳禹都玄只怕是這輩子都不可能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