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法則４－１

　　從法利爾他們所在的村子往東北約十幾天的路程，就是世上最繁盛的王國．「雷因斯特」所在地。

　　高聳的銀色城堡聳立於青翠的綠色草原上，城下町熱鬧與繁榮的景色向來是雷因斯特城最大的特徵與榮耀。

　　由於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這個統治原則，與其他國家並沒有任何實質上的利益衝突，住在此處的人們安居樂業，每天過著和平、安穩的生活。

　　而在雷因斯特境地北邊的鹿峰深處，就是法利爾他們的傭兵團據點。

　　之所以被稱作「鹿峰」，是因為山的頂端有兩處往旁直直延伸入雲端的岩壁，從遠處一看就像鹿角，不知從何時開始，人們就開始這麼稱呼這座怪形異狀的山。

　　甫入城就被裡頭人聲鼎沸的熱鬧氣氛所懾住的艾克斯佇在原地不動，以往為了方便他盡量不接近人多的地方，也鮮少進入人類的城市，先前那個小村子也因為人口稀少之故並不像雷因斯特城這般喧嘩吵鬧。

　　他瞠目結舌地四處張望，玲瑯滿目的攤販與人們熱烈的呼喝聲皆讓他感到新奇不已。

　　站在他身後的法利爾跟安德拉斯對他這副誇張的神情不以為意，正確來說，他們比較在意的是離開村子時，艾克斯帶著他們回到湖邊後所發生的事。

　　人型逢魔所留下的黑血在被艾克斯碰到剎那變回紅色，消失在艾克斯的掌中。根據艾克斯的說明，那些血本來就屬於他的，即使被吸走了，最後也會回到他體內。

　　雖然艾克斯並沒有向他們說明他的真正身分，但是每當逢魔時刻，艾克斯總會刻意自他們面前消失，直到天色入夜才再度出現。

　　粗枝大葉的安德拉斯在聲明自己不會再去干涉艾克斯的私事後，便對他詭異的行為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自己也假裝不在意，儘管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或許……他是害怕若將所有謎團攤開來的話，此時艾克斯臉上那副純真無邪的笑臉將會永遠消失也說不定──

　　「法、法！」艾克斯倉促的呼喚打斷了法利爾的沉思，剛回神就見艾克斯揪著他的袖子，一臉興奮難抑。

　　「怎麼了？」

　　艾克斯遞上一顆被咬了一大口的橘子，「這個好難吃。」

　　定睛一看，艾克斯嘴裡正在咀嚼。法利爾瞧了眼他的臉，再看了眼橘子，最後目光移到他身後追上來的水果攤老闆娘。

　　「小弟弟，你不能沒給錢就擅自拿去吃啊！」

　　安德拉斯用力地賞了艾克斯一個爆栗，陪笑著付錢道歉。「小鬼，看到什麼想要的不要隨便拿，跟法利爾說一聲，他會買給你！」

　　想抗議為何是自己買，但是安德拉斯瞟向他的威脅眼神令法利爾閉嘴不語。

　　「好！晚上我們在旅店會合。」安德拉斯說完這句話就要離去。

　　「等一下！妳要去哪裡？」法利爾阻止她，不解地看著她一副想要逃離現場的模樣。

　　「去這個。」安德拉斯嘻笑著作了個喝酒的動作，看也不看法利爾不認同的神情，高高興興地走進人群中，尋找她的目的地。

　　法利爾斜睨正撫著自己腦袋的艾克斯苦笑，「算了，機會難得，我們逛逛城下町，順便幫你買些替換的衣服吧。」

　　「我可以買那個吃嗎？」艾克斯指著不遠處擺著各式各樣糖果的攤販，由下往上偷覷法利爾的眼兒戰戰競競地，一副生怕法利爾不高興的樣子。

　　看來他真的得暫時充當保護者了。法利爾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好，畢竟現在的艾克斯怎樣也不會讓人聯想到十幾天前他們剛見面時，那副欠揍的高傲模樣，反而有著與他稚氣外表相符的純真性格。

　　不是說他現在這樣不好，只是好奇心旺盛到令人不得不在意的程度。

　　「喂，法，我到底能不能吃那個？」艾克斯催促著問，法利爾的不回應讓他皺起兩道細長的眉。

　　「好好好，我買給你，你要哪一種的？」天底下的父母帶小孩出門時肯定與他現在相同心情吧。

　　思及此，法利爾的笑容突然黯了下來。

　　「我要買這個！」艾克斯在攤販前挑了懸掛在支架上，有著夕色的圓形糖果棒，興高采烈地回頭，看見法利爾異於平常的陰沉神情時愣住。「……法？」

　　那些彷彿是很遙遠的記憶了……尚年幼的他與摯愛的親人走在人來人往的路上，嘻笑著逛過一個接一個小販，父親嚴肅卻不失愛憐的面孔、母親溫潤和藹的低語、以及妹妹撒嬌的甜美笑容……

　　所有熟悉的回憶都在「那一天」化為烏有，最後只剩下他們被鮮血覆蓋、肢體不全的猙獰姿態。

　　那天起，他就發誓即使付出性命，也要為他的親人復仇，要殺光這世上所有的逢魔──

　　「法利爾！」

　　略帶慌恐呼喚使法利爾的思考中止，他猛然回神看向艾克斯，後者憂心忡忡地瞅著他，也讓他發覺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覺陷入塵封已久的往事裡。

　　知道自己那段過往的只有安德拉斯與傭兵團團長，自從決心要為親人報仇後他就將那段記憶深埋在內心深處，不知為何，與艾克斯相遇後他總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些事。

　　因為艾克斯的真正身分之故嗎？

　　不，不要去想，不能繼續想！無論艾克斯是否和逢魔有關係，他也與「那一天」的事件毫無關係，他是沒有相干的其他人！法利爾努力說服自己，待心情平靜後，終於露出平常用來掩飾的溫和笑容。

　　「我沒事。你要買這個嗎？要不要多買幾根路上帶著吃？」法利爾從口袋掏幾枚銀幣準備付錢。

　　艾克斯緩緩將糖放回攤子上，在法利爾疑惑的目光中挨近他。

　　「怎麼了？」

　　「我不想吃了……」艾克斯低喃。剛才法利爾的模樣讓他覺得很詭譎，深灰色的瀏海使那雙深邃、黝黑的瞳眸若隱若現，迸射出懾人的銀光。

　　若他沒有看錯的話，那是飽含殺意與怨恨的眼神，他從不曾見過蘊藏著那麼深沉恨意的眼神，尤其是針對自己。

　　艾克斯明白，他才與法利爾相識沒多久，沒道理會成為他怨恨的對象，唯一可能性就是自己的真實身分，而且極有可能跟法利爾的過去離不開關係。

　　逢魔……嗎？

　　「洞」與「逢魔」的出現帶給多少人類傷害，誰都無法確切計算出來，法利爾或許也是其中之一也說不定。

　　那是他曾經犯過的眾多錯誤中最不可被原諒的錯誤。艾克斯原本興高采烈的心情突然低落了起來，他越過法利爾身邊，走進擁擠的人潮。

　　「艾克斯──」法利爾立即跟了上去，「我剛剛想事情想得入神，對不起。」

　　心想照艾克斯唯我獨尊的性格，極有可能因為這種事不高興，法利爾不是很誠心地道歉，或者該說他擅於將自己的真心隱藏在脫口而出的歉意中。

　　無論錯的是不是自己，他只要一句「對不起」就能解決事情，這不是很輕鬆嗎？何必爭辯是非對錯呢。

　　艾克斯沒有任何回應，他像是被什麼吸引、又像是在逃避什麼似地一逕往前走，倏然一個擦身而過，輕觸的肩膀傳來熟悉的顫動，剛意識到那代表什麼而已，耳邊立即聽到讓他全身發寒的低語──

　　『終於找到您了，吾君……』

　　訕笑聲在身邊輕揚，艾克斯迅速轉身望向聲音來源，卻只見到法利爾困惑的神情，以及擁擠的人潮而已。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騷動，呼喚著本該屬於自己卻被奪走的血肉，催促著他必須盡快行動。

　　艾克斯抱住自己的雙臂，克制不住全身顫抖。熟悉的氣味、與深沉無比的魔力，都是烙印在他身體四肢無法忘懷的深刻。

　　「艾克斯，你還好吧？」追上來的法利爾發現他的不對勁，他眼底顯而易見的不安讓法利爾直覺不妙，他下意識地攬住艾克斯的肩膀，順著他的視線往人群中看去，但始終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我感覺到了……」

　　「什麼？」

　　在法利爾催促的目光下，艾克斯顫抖著聲音說：「這個地方有『洞』的存在……」

　　「這裡？！」法利爾不自禁地提高音量，意識到他們正處於人群之中時捂住嘴。

　　這裡不是談話的好地方。低喃了這句話，法利爾拉著艾克斯來到距離廣場中心稍遠的護城河橋上。「你是說，這附近有『洞』？」

　　艾克斯艱難地點點頭。他不敢向法利爾說清楚，他感覺到這裡的『洞』充滿非比尋常的魔力，與先前他們在村子封印的「洞」截然不同的氣息……這表示通過「洞」的逢魔極其強大。

　　剛才他感受到的那股魔力其他以前所解決的逢魔完全不同，接近「王」的力量……

　　「別開玩笑了！你也看到剛剛那些人了，如果這裡有『洞』的話，他們怎麼可能生活得這麼悠閒自在！」

　　每日的逢魔之刻就不曉得會有幾隻逢魔從「洞」裡跑出來，也不曉得會有多少人死去，沒道理居住在這裡的人們還能一副沒事的態度！

　　法利爾不敢篤定艾克斯的感覺錯誤，但是實在無法置信。

　　「我沒有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看到法利爾眼底的懷疑，艾克斯顧不得心底的害怕，怒聲大吼。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

　　「臭人類！本王才不稀罕你的信任！」氣急敗壞的艾克斯一陣怒吼後轉身跑走，連給法利爾出聲阻止的機會也沒有。

　　「艾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