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2-28 21:26:49被魚豢養的貓

我和我寂寞的影子

(魚兒魚兒水中游,但那寂寞的影子連憋氣都還未學會……)

順著水路游回住處,開門,貓咪立即靠近腳邊磨蹭表示想念,可惜牠不會魚的語言,無法對話。那是另一個寂寞的身影,在這深海,牠連游泳都不會,只能靠著窗,看樓下的魚兒悠遊,在牠小小的陸地上哀哀自憐。

曾想帶牠潛入水,只是才剛開門讓他把頭挨進水面,牠已經緊張的幾乎溺斃,歇斯底里用四個腳掌緊緊箍著我的臂膀哀嚎不斷,只好再讓牠回到牠的陸地海島,讓牠曬著從窗外淹入的陽光,在這小島上自得其樂的玩耍。

通常我必須離開,到牠無法理解的深海世界,當我跨出門,在那門後的牠都怎麼排遣這麼一天沒人陪伴的時光?在家時不只一次看牠依偎著窗緣,客廳靠外的窗,白色的毛在陽光下柔潤發亮。牠總是要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吸引,弓背探身骨碌骨碌的瞧,那些發出巨大聲量的海底快艇,海底摩托車,在巷子裡喧鬧的年輕小魚兒,隔壁鄰居的高談闊笑……,牠通常在距離外顯得興致勃勃,那扇窗,那扇玻璃,給了牠觀看時安全的防護藉口。

那麼,難道牠一整天都這麼樣在窗後嗎?

我常在腦中描繪一個再一個關於牠的想像,牠也許躍出陽光的範圍,在牠專屬的床褥蜷縮進入夢鄉;也許跟著一隻剛發現的小蟲,用腳掌撥弄,用鼻子嗅聞;再不然也許跑跳在我給牠的小玩具球後面,假裝那是倒楣的獵物,在假裝的狩獵過程中躍起躍下,左迴右轉;或者輕踮著腳步,在這悄無聲息的屋內到處搜尋,看看角落裡是不是隱藏著另一隻不敢入水的貓咪。……還能做什麼?如果牠有機會傳達情感,會不會也有滔滔大江滾滾不絕的寂寞?

牠的寂寞和我的寂寞,渲染出大片無法蔑視的暗夜。在經歷一天我無從驗證的孤單後,等我再回來,牠的世界我的世界通常都已是夜晚。

無論我在哪兒,牠都要亦步亦趨的跟著,彷彿怕遺失似的,就算我只是癱軟在沙發手握遙控器變換電視畫面、走幾步路到廚房端茶水、在書桌前翻弄上課需要的資料、或者敲打鍵盤依靠網路傳遞我那些無病呻吟、玩捲電話線呼吸我需要的氧氣……牠總在我視線所及之處,在我身邊跑跑跳跳,或者舒服安心的打盹;無論牠在哪兒,我也都要亦步亦趨的跟著,就怕遺失似的,就算牠只是轉身入房找尋那顆跑開的小球、到廚房水盆彎身喝水、逗弄無意間飛入房的蟲子、或跳上我的床後不自覺的在鬆軟的棉被上入睡……我盡力學著牠的語言,靠近和牠說話,我需要牠的陪伴,聽牠安全的呼嚕聲會讓我也跟著感到安全。

我在這水世界豢養著一個寂寞的影子,在與其他魚兒無話可說的無奈中,彷彿就見到家中那個無法言語的另一個自己。

於是,在我行走的同時,那影子在身後拖拉出長長的形體,牠隨著我的動作,同時反射,同時附和,我們成了兩個獨立及不得不的相濡以沫,在牠的眼瞳中我常要挖出那令我凜慄的哀怨,牠的依附照應出我相同的懦弱,我幾乎也要說不得話,幾乎也只能在我的世界裡哀哀自憐,「啊~寂寞……」。

學著牠的躲藏,我的心裡有無數關於逃逸的願望,多希望能一縱身就遠離這老是水波蕩漾的海底,但這世界太龐大,沒有安全的夢境,到那兒都得帶著防禦的爪子,卻又得斂斂的不能隨意張揚;我在這世界中躍上躍下,這股消拭不了的淡淡悲哀,總以水的姿態緊緊將我裹覆,牠的爪子實在無力撕裂這片頑強的柔韌。

我無力撕裂我的寂寞。

於是只好退化,在水中以腮呼吸,繼續吐著泡泡,讓自己成為魚;至於貓咪,牠該怎麼才能學會在這水世界中悠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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