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恩
見識過媳婦和親家母沒大沒小的相處法
才明白原來我是如此的內斂
不管是跟女兒[一個寫內向而著名的內向者]
或是跟我母親[一個親疏明白愛恨分明的人]
雖然說靈長類的特色是喜歡也願意跟同類擁抱
但是印象裡別說我母親,連女兒我都很少擁抱
目前最多擁抱的對象不是孫女就是長青班的長者
有時 長青班下課後 偶而閃過個念頭 媽媽可能來上這種課嗎?
心裡暗暗笑了笑 應該不會吧
我是四個小孩的老么
家裡缺錢少糧的困窘 我沒經歷過
媽媽常跟姊倒的婆家超大垃圾 我沒接過
爸爸無中生有創業的艱辛 我也沒感覺
媽媽是個純家庭主婦
無論我何時回家 總是可以找到她 找到吃的
爸爸開印刷廠後 印的農藥盒子常需要糊成盒子
總是媽媽用番薯粉自製糨糊 煮飯之餘就是坐著做著
偶而我也會幫忙
撐開塗糨糊黏住 用包著報紙的磚塊壓一陣子後 撒開在地上特定的區域
再數數 每50個用塑膠繩捆起來 疊起來
數量多了 爸爸用牛皮紙鋪在桌上 放好一定數量 包好
再由四邊用粗草繩捆起來 疊在騎樓等貨運來載
幫久了 我也會像爸爸一樣用力扯繩 轉個圓圈 再打個結 牢固得很
後來我的手勁夠 [教國中時開始學打軟網 打成校隊]
精於計算 [不是數學老師,百貨公司打折時算得比他們還快]
是源於此吧
媽媽從來不甜言蜜語
我記得曾自動拖了整個三樓的地,去邀功,媽媽只是淡淡一句"有拖總比沒拖乾淨"
但是她會盡全力地解決我的問題
我從小皮膚就很爛 很容易長東西 有長膿包出現
媽媽不知從哪問到 買來味道怪異顏色深濃的膏藥
每天一早 先用器皿挖出來捲成細細一圈
在炭火上徐徐溫熱熔開後 再塗在剪好大小的布上 吹涼了 再貼在我腿上
我從小愛吃甜食 又沒好好刷牙 常常牙痛
她會給我錢 叫我自己去菜市場邊的診所看牙
昏暗的燈光 老默默的醫生 陳舊的器材
當我坐上診療椅 頭仰起時 像黃花崗烈士 任人宰割
那是當年我恐懼害怕的源頭
但是 到此時 與同年齡的相比
才知道媽媽真的先知卓見 好多人小時候都沒看過牙呢
學校有甚麼功課 我的成績如何 好像媽媽從來沒在意過
初二時 迷上看電影 常在周六下課後才臨時打電話說不回家 要去看電影
罵我的永遠是姊不是媽媽
到初三 想拚上台中女中 才猛力用功
媽媽好像也沒放在心上
當榜單發表 成績單拿回家
媽媽看了
還是淡淡一句"考大學也這樣就好了"
身為老么 有有責任感的大哥 很會念書的二哥 人際關係超好的姊
媽媽從來沒說過對我有期望
她給了我最大的空間 我做的都是我自己想做的
一直到為人媳婦 才知道當陳家女兒的可貴
從來沒有任何規矩的限制
也因為如此 對媽媽我總是予取予求 沒想過我該為她做甚麼
上班的薪水 沒跟我要分文 我的薪水就是我的花費
直到婚後 才想到應該每個月給爸媽一些零用錢 卻是微乎其微 她也沒嫌少
反倒外孫彌月 女兒買屋 總是在爸爸包的紅包之外 又再加碼 我也拿得心安理得
懷孕了 媽媽為我做出出色的孕婦裝
外孫來了 為他們做日式小和服
在之後 我只要衣服尺寸不合 回台中總是拿給媽媽改 總要求快
有時就是坐在縫紉機旁等
美其名說怕媽媽太無聊 給她點事情做 也順便聊聊天
到她年邁 得了失智 無法改衣服 變成純聊天時
我還是以要回婆家吃飯為藉口 總沒留下
媽媽也沒說甚麼
一直到媽媽走了
爸爸搬去跟哥同住
每次爸問"你下次甚麼時候回來" 才稍微有感
一直到爸爸也過世了
每次回到台北 再沒人打電話來確認我到家了
一陣空虛襲上心頭
才知道我多麼自我 多麼不孝
我沒機會了
有很多事
都是在年紀漸長 或是失去後 才知道該珍惜的
我的愚蠢 我的自私 在佛法的明鏡前才清澈可見
對此生父母 再沒機會從頭再來 以溫柔對待
請原諒我
期望下生再相遇時 我可以有機會 有智慧地
好好從頭來
做個好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