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我討厭下雨天，我喜歡你 1-11

1-11 魔咒降臨

 

　　嘩啦啦──嘩啦啦──

 

　　是屬於情況比較糟的那種神奇。

 

　　雨還是下了，而且是在三秒內從小雨滴變成大暴雨的那種。我被困在屋簷下，想著現在正在路上會被雨淋到的小貝、孫秦、薏仁和他們的朋友們，真是對不起給大家造成了困擾……雨妹的威力終究還是比一隻太陽貓還強大許多啊，畢竟我這魔咒也維持十八年了。

 

　　而此刻的我也束手無策，望向咖啡店外空空如也的「愛心傘架」，我想這是註定好的。幸好明天是假日，制服弄濕了還能再洗，我不假思索地向外衝，用最短時間抵達家門。

 

　　「哈──啾──」我邊從濕透的書包內撈出鑰匙邊打噴嚏，打開家門看見太陽正坐得直挺挺地望著我。

 

　　「喵──」一見到是我，牠隨即過來磨蹭我的腳，儘管我全身溼答答，他也不在乎。

 

　　「太陽，看來你的威力還要再加點油，才能保護我不讓我淋雨喔！」我搔搔他的下巴，太陽開心地昂起下巴、瞇起眼睛，享受著。外面的雨下得再大，卻再也不會淋濕太陽了。我看著牠滿足的神情，這已經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了吧！

 

　　「哈──啾！」

 

　　媽媽聽見我回家的聲音，先是拎了一條大毛巾，又從廚房端了一杯熱牛奶過來。

 

　　「想著妳不知道有沒有帶傘，先幫妳熱了一杯牛奶，趕快喝下去熱熱身子，等等快去沖熱水澡。」媽媽替我披上大毛巾，一邊替我擦乾頭髮，我接過牛奶，咕嚕咕嚕地喝了下去。

 

　　「謝謝媽。」好幸福啊，剛才是我替太陽搔搔下巴，現在是媽替我擦頭髮。

 

　　「妳啊，從小一淋濕就會得重感冒發燒，卻又常常忘記帶傘，都不知道該拿妳怎麼辦。」媽媽邊笑邊說，我的體質從小就讓媽很辛苦，偏偏我的腦袋就是不靈光，總是會有那麼幾天會忘了帶傘。

 

　　沖了熱水澡後，感覺是舒服多了，希望這一次我能靠自己的意志力撐住，別感冒、別發燒。

 

　　睡前我才發現小貝稍早有傳來訊息，她先是一陣怒罵，卻又關心我淋完雨身體是否安好。

 

　　＂我賭妳明天又會感冒或發燒，每次妳淋到雨就會這樣，屢試不爽＂

 

　　＂我賭不會，我們賭明天午餐＂我擤擤鼻涕，要撐住啊雷宇晰！

 

　　＂好啊，妳輸定了＂小貝信誓旦旦。

 

□     　□□

 

　　隔天起床，我頭痛劇烈，但我的意志力告訴我絕對不能再感冒，不僅是為了午餐，也是希望憑一己之力破除可怕的雨妹魔咒。我吸吸鼻子，感覺是有些怪異，但依舊頂著暈眩感出門了。

 

　　到了圖書館門口，小貝的表情有點奇怪，倒也沒有不開心，就是氣色不太好，眼睛看起來稍微浮腫。也許因為我整個人竟然真的完好無缺地站在她眼前，她感到有些驚喜或驚嚇。

 

　　「妳確定真的沒感冒嗎？一個噴嚏都沒打？一個嗽都沒咳？」在我開口關心她之前，她先伸出手背在我的額頭、耳後、脖子摸來摸去的，「溫度是有點高，但好像也沒到發燒的程度……」

 

　　「嘿嘿……」我有氣無力地笑，儘管沒有她說的那些徵狀，但我的頭痛還是沒有消退，這是隱性的感冒徵兆，外表看不出來，也成功矇騙了小貝。

 

　　「我本來還期待妳會傳訊息來說乾脆今天就不要讀書了咧，害我拖到最後一刻才出門。」小貝俯首低語，她感覺起來不是真的希望我身體不舒服，而只是單純不想出門。

 

　　「妳幹嘛？心情不好喔？看妳氣色也很差的樣子。」我察覺小貝的異狀，卻不知從何問起。

 

　　「就……我好像該把一些注意力放在我男友身上，原本想說今天如果不用來圖書館，可以去找他……」小貝依然沒有把頭抬起來。

 

　　「什麼意思？妳男友很介意妳要準備考試沒時間陪他嗎？」

 

　　「我不知道……但他昨天在公車站跟我提分手……」小貝頓了一下，「我在咖啡店上班那麼久了，難得他主動說要來陪我搭公車，竟然只是為了跟我提分手……最後也是我自己上了公車，他就轉頭一去不回了……」小貝說著說著，眼裡逐漸噙滿淚水，接著用手摀住了臉頰。

 

　　「怎、怎麼會……」看見小貝悲從中來的樣子，我一瞬間不知所措，趕緊輕拍她的背。

 

　　「我昨晚失眠了一夜，在想我到底哪裡不夠好，也許是我太少陪他了吧？平日下課都去上班，假日又來圖書館念書……他一定覺得有我沒我這個女朋友都沒差……嗚嗚嗚……我以為我獨立一點會讓他感覺比較輕鬆，造成反效果了嗎？」平常活潑開朗的小貝突然間成為了這世上最悲傷的女孩，她反覆思索著到底自己哪裡不好，卻沒看懂另一件再清晰不過的事實。

 

　　儘管小貝又要打工又要準備考試，但她的男朋友是個大學生，也沒有在打工，其實應該能主動抽出時間來陪小貝的。但除了用手指數得出來的次數來接過小貝下班，我還真的沒見過他幾次，甚至都要看小貝手機裡的合照我才能模擬出他的正臉長什麼樣子，連咖啡店的大門他都沒有踏入過。我和小貝明明是閨蜜，卻和她的男友超級不熟，連能聊得上話的機會都沒有。

 

　　「妳很好，這不是妳的問題……」我帶著些微鼻音，忍著頭痛，想引導小貝思考。

 

　　「我、我知道阿……但他不想和我多說……嗚嗚……他就是鐵了心要跟我分手啦……」小貝用手背用力地擦著眼淚，她將自己縮得好小好小。

 

　　「那種人不要也罷啦！妳這麼棒，是他配不上妳。」我拍拍她的背，輕聲安撫她，小貝並不是第一次交男朋友，更不是第一次失戀，但也許是心智相較國中時更成熟了，或者說她更在乎這個男朋友，她默默把自己的地位降了一階卻不自知。

 

　　我讓她哭累的頭靠在我肩上，這才察覺斜前方的動靜，那兒站著兩位不知道來了多久的大男生。

 

　　＂她怎麼了？＂薏仁降低音量，配上誇張的手勢試探性地問。

 

　　＂噓。＂我也用唇語回他，接著用眼神示意請他們先離開現場。

 

　　＂我們去吃早餐，妳們好了再過來。＂薏仁和孫秦意會到他們可能無用武之地，手指向附近那間早餐店，約好在那裡等我們過去。

 

　　我和小貝兩個人站著，彼此不發一語，靜靜地過了幾分鐘，陽光悄悄灑落，小貝不再啜泣，她抬起頭，沒有說話，眼睛只是呆呆地看著遠處。

 

　　「妳好多了嗎？」

 

　　「一點也不好，但還可以啦。」小貝搖搖頭，她說話的邏輯有點怪怪的，但總算不再掉眼淚了。「我們去吃早餐吧，他們在那吧。」

 

　　「啊？妳怎麼知道？」我沒和小貝說薏仁和孫秦剛剛來過，她卻主動提起。

 

　　「他們剛剛站這麼近，就算用氣音講話我也聽得到好嗎？」小貝用紅腫的雙眼白眼我，她眼睛不痛嗎？

 

　　到了早餐店後，薏仁和孫秦已經先幫我們點了平常習慣吃的早餐。

 

　　「欸，妳幹嘛？失戀喔？」薏仁開門見山地問，我立即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問，薏仁的直白還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程度。

 

　　「大概吧。」幸虧小貝不是一般人，她也沒有要隱瞞的意思，簡短而了無生氣地回答。

 

　　「喔，沒事啦！就說有男朋友的女生最麻煩了，遇到失戀這種事還要哭哭啼啼……喔，不然我今天請妳吃早餐、午餐、晚……呃，就早餐跟午餐。」薏仁講到一半又打住，怕連晚餐錢也一起算就虧大了。

 

　　「噗哧──」小貝笑了出來，「你真的很87，又沒人逼你跟有男朋友的女生當好朋友。」

 

　　沒想到薏仁竟然逗笑了小貝，更厲害的是，他根本也沒刻意，卻輕易做到了。

 

　　「那我呢？」孫秦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薏仁狐疑地看著他，「今天的早餐跟午餐。」

 

　　「靠北喔，你吃屎。」薏仁和孫秦說說笑笑，再次逗笑了小貝，看到小貝腫著雙眼至少還是笑了，我放心了許多。

 

　　「我昨天和雷宇晰打賭輸了，今天要請她吃午餐，然後宋昱仁又請我吃，這樣想想我也沒虧欸！」小貝精打細算著，洋洋得意。

 

　　薏仁和孫秦問起我們打賭什麼，於是辛家貝向他們解釋了昨天的約定。聽完後，薏仁對於我沒帶傘必下雨、每淋濕必感冒的魔咒嘖嘖稱奇。

 

　　「最扯的是，不只是淋雨，去玩水玩得全身濕也一樣會重感冒，雷宇晰的體質真的超怪的！所以她也不會游泳，她是唯一一個游泳課不用考試老師也赦免她的人。」我癟嘴笑，小貝根本把我當作話題在聊。

 

　　我的頭暈劇烈幾近無法忽視的程度，儘管他們現在正討論著我，我也沒加入他們沸沸揚揚的話題。我默默撇過頭看向早餐店門口，走進一個有點眼熟卻想不太起來是誰的身影，他牽著一個長髮飄逸的美麗少女，向老闆娘點了兩份早餐，在等早餐做好的同時，他們聊起天。

 

　　「你真的甩了她？她沒有說什麼？」少女說。

 

　　「當然甩了她，管她說什麼，反正我也不在乎，跟高三生在一起什麼事都做不了啊，無聊死了。」看著那男生的側臉，我突然拼湊出他的身份。

 

　　他是小貝的男朋友，不，應該是前男友。

 

　　我趕緊轉向小貝想遮住她的眼睛和耳朵，希望再聽到更多不該聽的之前先轉移她的注意力，不料小貝早就聽見了，她深深吸一口氣，表情異常冷靜，不假思索地起了身，靜靜地走到她前男友的面前。她沒有對著那位負心漢，反而冰冷地看著那位長髮少女。

 

　　「這麼爛的人就送妳吧，我一點也不想要，謝謝妳替我撿破爛。」說完她轉向那位渣男，狠狠地踩了他的腳，便瀟灑地回到座位上，默默吸了一口紅茶，從容地吃著蘿蔔糕。沒再正眼看過那兩位。

 

　　她的前男友痛得將腳抬了起來，想必小貝踩得用力，那兩人急忙向老闆娘拿了早餐，一句話也沒說地就逃離了現場。

 

　　「靠北！辛家貝妳好帥……欸──」薏仁看著那兩個人的背影發出讚嘆聲，一轉過頭才發現小貝的臉上已被不甘心的淚水沾濕。

 

　　我拍拍她的肩，即使頭暈目眩，還是想利用手的溫度傳遞一點溫暖給她。親眼看見自己曾經喜歡的人牽著別的女生的手，還說了那樣傷人的話，想必心很痛吧，小貝用力地擦乾自己臉上的眼淚，皺著眉頭卻牽強地揚起了嘴角。

 

　　「沒事啦！至少我今天有免費的早餐跟午餐可以吃。」她頂著紅紅的鼻子和眼睛開朗地說，看起來格外令人心疼。

 

　　「只不過，雷宇晰妳的手也太燙了吧！妳該不會……」小貝看著我握著她的那隻手，詫異地說。

 

　　「哈──啾──」我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我吸吸鼻子，魔咒原來還在，果然還是中鏢了。我的視線彷彿在晃動，每個人都變成兩個人。

 

　　好暈、好暈──

 

　　「那個魔咒果真靈驗欸，妳今天可以不用請雷宇晰吃午餐了。」薏仁下了結論。

 

　　「欸，雷宇晰！妳還嘴唇發白耶！沒事吧？」小貝瞪大眼睛。

 

　　孫秦突然站起身子，俐落地掀起我的瀏海，用大手手背覆蓋我的額頭，另一手貼著自己的額頭。

 

　　「妳發燒了。」

 

　　「啊？」我呆望著他。

 

　　「我載妳去看醫生，走。」孫秦看了一眼手錶，他如此認真的神情我還是第一次看見，但我的頭真的好暈、好暈，視線幾乎無法聚焦。

 

　　「喔……」

 

　　我想我是該看個醫生沒錯，我緩緩地拿起錢包，打算付早餐錢，孫秦卻直接從他的錢包拿出了兩百塊遞給薏仁，接著一把拎起我裝書的帆布袋，也不等我自己站起，主動伸出左手握住我的右手，將我帶了起來。

 

　　我將暈眩的視線移向他握著我的那隻手，這、這是在牽手嗎？孫秦是在牽我的手嗎？照這個暈眩程度，要說我是在作夢也不為過，他那揹著後背包、同時揹著我的帆布袋的背影，牽著我走在我前方，看起來實在好可靠──

 

　　孫秦將包包掛在機車前座，從車廂中拿出那頂粉紅色安全帽，我緩緩伸出手打算接過，他卻沒交到我手上，直接替我戴上。我瑟縮起脖子，他的一切動作幾乎像是排練好似的，如此流暢。

 

　　他從車廂中拿出外套，披在我的肩上，「騎車會涼一點，妳穿著。」

 

　　「謝、謝謝。」

 

　　「不謝，妳早就不舒服了對吧？怎麼不早點說？」他伸出大手按壓我安全帽頂部，溫柔地說。

 

　　「頭是滿暈的……但我以為只是頭暈而已。不過你怎麼發現的？」我剛剛光擔心著小貝，只好先將自己身體的不適壓下，我很訝異孫秦居然能發現。

 

　　「只要平常一直用心關注著某一個人事物，當她產生一點點變化時，很快就會發現不對勁的。」

 

　　「嗯？」我皺起眉頭思索，這話的意思是……

 

　　「我們先去看醫生。」孫秦伸出食指戳戳我緊皺的雙眉間，示意我上機車。

 

　　我人是坐上去了，頭卻重得不像話，我的全身正在發燙，眼睛所看到的一切都在漂浮，軟趴趴的身子像個想靠岸卻被長線拉著不得不繼續在海上飄盪的物體。

 

　　「妳不舒服的話，可以靠著我的背。」孫秦在催油門前，用他帶點磁性的嗓音說。

 

　　我在作夢、我一定是在作夢，不然怎麼可能一切都那麼順利，我喜歡的人主動牽起我的手、替我拿包包、幫我戴安全帽、對我說了意義不明但聽起來很曖昧的話、載我去看醫生、現在居然還允許我靠著他的背……

 

　　沒錯，這一定是場夢。既然是夢，那我靠一下孫秦的背也不為過吧……

 

　　我緩緩將身子靠了上去，雙手不自覺地揪起孫秦衣服兩側。啊──好舒服啊！果然和看到的一樣，是可靠的肩膀……伴隨著孫秦衣服上自然的香氣，我昏昏沉沉地闔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