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09 22:58:50品瑜
無可分享的
少,我常常在想,人第一次意識到存在的本質,究竟是寂寞孤單?或者喧囂狂歡呢?
我一直沒有答案,卻始終記得自己五歲那年,在一個傍晚的明迷裡,有種深刻的寂寞感,無可分享的。
而這「寂寞感」的詞是我後來才給安上的標籤,感受的當下只是一種狀態,無可名之的,如同我那晚突如其來的沉默,是震懾了的忘言。
那時家門口還沒鋪上柏油路,後來成為雙線道的大馬路,當時是連分隔島都沒有的泥巴路,晴天風好時塵土飛揚,大雨滂沱卻是泥水瀑布,但不用顧慮出行的孩子們,卻是愛極了這片不要錢的泥土,將吃水果吐出來的龍眼子兒,或一大堆不知名的種子,通通給種在家門口,而它們竟也還爭氣地與孩子們的幻想成長,有的都長成十公分的苗,稚嫩裡有著一份淘氣。
一日,我難得地午睡貪懶地過了傍晚五點多,冬日太陽下得早,當我一臉惺忪地拖行著夾腳拖遊到家門口時,路上都已經是少有人跡的涼了。
當時,民風純樸得屋不閉戶,家家是敞胸露肚地門戶洞開,主婦們拿起鍋鏟當刀劍地風風火火煮飯、孩子們猴急地偷吃桌上的菜,以及男人們翹起二郎腿抽起一根根菸的百無聊賴,幾乎都可以從家門口一眼望穿。
孩子的眼力好,有時我還可以從家門口望到對街人家裡,看見他們一架電視機閃耀著格子裡的人生。
我走到一根電線桿旁,從桿身穿透的圓洞裡望著,卻瞥見了鄰家擺在客廳裡的電視機,播放的是一種人偶卡通,這與我多年前陪女兒在德國看的Sandsmann卡通一樣,主要是利用紙黏土塑模人型,再一秒一秒地動態變化,但是落在眼裡還是有遲滯的假。
五歲的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卡通,卻是感覺森森然的,心頭上有一種悶悶的感覺,很類似成人後的不祥之感,無法直視地撇過了頭。
街燈一盞一盞地亮了起來,雖是南國但冬日的晚風已經有了些許涼意,我打了哆嗦,卻怎麼也不想轉進家門口地繼續站在馬路上。
夜的黑,襯得萬家燈火與街燈,有了些奇異的色彩,自小兩眼無法同時對焦的我,又玩起了自己的遊戲,瞬間讓眼前有了忽遠忽近的小光球閃逝,在我的霜眼之間來回彈跳。
不知過了多久,我的眼睛痠疲了起來,發呆地只讓風吹著,眼睛也是不眨地被吹得乾乾的。
後來眼裡有些乾澀後的自然生理濕濡,眼前的街燈又放漾出無數的小光點。
或許真是玩盡了把戲,我竟張開雙腳低頭下去,眼睛從兩胯之間倒看著身後的世界,乍看覺得驚奇極了,是與抬頭挺胸全然不同的視野。
顛倒的看,是另一層的迷人。
我是看到兩腳有些發麻,頭暈目眩地晃搖了身體,才直覺地抬起身來,又識一番幅度更大的搖撼。
不知怎麼的,我並不驚慌,只是靜靜地看著一切的反應,卻也決定什麼都不要跟別人說,就連家人也不行。
還沒來得及學會與人分享,我就已經有了第一個無可分享的決定,是緊閉著嘴巴地絕口不提。
少,無可分享的。
那是我五歲那年自私的慷慨,是只給自己的秘密。
不知怎麼的,至今想來覺得生命或許真的是如此,許多的觸覺攝受,都是無可宣說的,那或許是無可分享的一個人的狂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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