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人某個下午

　那麼，我說說事情的經過吧
　你可以像細細一樣，叫我小英就好，短髮的小英

　第一個下午我很早就在那個冷飲店的門外不遠等著細細
　她希望我也一起來看看你，即便是躲在旁邊都好
　因為她堅持，我也在你們之間扮演了一個角色
　忽然我接到細細用別人的手機說她車禍
　但是我知道那天騎腳踏車的她沒有傷到不能赴約的地步

　細細…只是覺得關係到我和你，所以最後還是一反她的個性而變得慎重起來
　「請妳告訴他真相吧，我覺得他一定可以接受喔～」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細細美好而純真的聲音裡混雜了一點點無奈
　我不想順著她卻也不想違背她的意思
　結果我在你的車窗上留了那張便利貼
　『請你認真的把所有的便利貼再看過分類過好嗎』

　聰明如你，相信那天一定馬上就發現了
　已經實現的和沒有實現的
　長久以來吸引著你的是沒有實現的，浪漫可愛白色的細細的童話
　但一直讓你有踏實感覺的是已經實現的，彷彿出自另一個人手筆的日常作息

　然而我真的沒有料到你會答應細細一間小屋


　第二個下午你坐在我的對面，雖然沒什麼表情，但你的眼神透著疑惑
　『這個女孩子好熟悉。』
　是的，我就是那另一部份便利貼的主人
　不過那時候我還不能坦白，所以我盡力讓自己的面孔和眼神不帶感情
　這是我的拿手專長
　『就算細細來了，我也還正在想該說些什麼呢。』
　聽見你這麼說，我決定隱瞞大部分的事實
　讓你對細細，以及我們對你的美好，中斷並且保留在虛擬的時空裡

　可是當我看見細細的眼淚，才發現我錯得離譜
　『沒關係，妳的決定是對的唷。我哭過罵過就會全忘光了。』
　這是我第二次聽到細細美好而純真的聲音裡…混雜了一點點無奈


　細細因為你的便利貼，開始可以走出眾人的目光生活
　我很單純的相信，為了支撐細細，我必須以比較實際的交往
　來留住你，所以我在細細的同意下冒充她的身分
　（雖然她不曉得我的本意，她覺得我也只是為了好玩）
　即使那些便利貼本來也就不違背我的個性
　我就是這樣一個重視在哪裡吃飯在什麼時候睡覺的人

　你知道嗎，細細的結婚對象，其實就是我

　嗯，你可以不用避諱的說我們是女同性戀者
　但是即使這是個沒有法律效力的婚姻
　我們總也一直覺得可以等到被合法承認的那一天
　不過現在…我們一起認識了你幾近三年的現在…
　我猛然察覺到我們似乎不再是你出現前的那種關係…
　而像是…喜歡上同一個人的閨中密友…

　原來，因為你而改變的，不只是細細…


　或許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已經
　病入膏肓，來日無多
　而我希望，請你照顧細細
　請你像從前一樣繼續保護著她的純白…
　我不在之後，對細細來說，就只有你了…

　請在我們相遇滿三週年的那個下午
　（我知道你不會忘記我們在這裡第一張便利貼的那個時間）
　依著同樣的時間再到那個地方去，我和細細…
　或者只有細細，或者只有我，會在那裡一直等著你，不見不散
　不見不散…
　　　　　　　　　　　　　　　　　　　　　　　　　小英　

　p.s.　寫到這裡，告訴你真相之後，我的心似乎沒有這麼痛了…
　　　　細細說得對，哭過就會全忘光了…
　　　　即使我看起來似乎很理性，但是…　謝謝你，而且…對不起…」


他的心彷彿解開了一個死結，卻又重新打上兩個活結般地，揪在一起。

看到這裡岀乎他意料的，並不是知道了還有一個人也和他有那麼深切的交往，而是這兩個那麼與眾不同的女孩，竟然都會喜歡上他這個…第三者。以及，小英…她這麼說，就這麼叫吧…難道是瞞著細細來告訴他一切的嗎？為什麼非要等到生命接近盡頭才要見他呢？

…兩年多以來叮嚀他保重身體、正常作息、注意飲食的人…是小英嗎…

那第一個下午他照著那張便利貼的指示翻遍了家裡的垃圾桶，發現了兩段截然不同的人生，驚覺到自己在其中根本是個不搭軋的第三者，緊接著聽見細細訴說著車禍失約的留言後，在細細的來電中卻不知道如何開口問個明白，腦筋一片混亂地回答著什麼什麼；又有點無厘頭的答應了一間小屋之後，才鼓起勇氣約細細再見一次面。

「好啊～要讓我挽著你的手臂喔～」

話雖如此，第二個下午還是又讓他一邊思考著關於很深的悲傷，一邊等到抽第四根香煙的時刻，才由小英來為他的等候畫上句號。這個句號令他感到無比沉重，沉重到原本要對細細傾吐的滔滔江水，縮減成了四字箴言：「祝她幸福。」後來他一直覺得這話回得有欠考慮，但是仔細思考過後的詞句卻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從那幅「蒙娜麗莎的微笑」後面，找出那張，很早就決定無論如何都要為了細細去實現的便利貼；現在或許得說是，為了細細和小英…

他有預感，再來的這個下午，不會有人失約了。包括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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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腳下的小冷飲店還是籠罩在宿命性的冷清當中，櫃檯的收音機小聲的撥放著有點黏膩的流行歌曲，服務生一臉無奈的盯著門外發呆，偶爾飛馳而過的貨車捲起的一陣灰塵硬是在這樣的冷清中抹上一股悲哀。我要了杯冷開水坐到了老位置上，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並且決定要接所有的電話。

又拿起手機看時間，這已經是進來才幾分鐘的第四次了，時間當然只過了幾分鐘而己，這種不自覺的緊張讓我非常的不自在。摸了摸口袋才發現香菸擺在了車上沒拿下來，雖然非常想抽菸但緊繃的情緒卻讓我一點都不想移動，只好放棄這個念頭，喝了口有淡淡檸檬味的冷開水，異常的緊張還是揮之不去，連見面後要說什麼都沒有半點頭緒。心裡一直掛念著香菸、小英及細細。

當我再次拿起手機看時間的時候，門口進來了兩個人。前面穿著白色毛衣臉上帶著讓人有些心動的笑意的是小英，臉色卻比上次要蒼白一些，後面穿著連身牛仔裙有點靦腆害羞的長髮女孩應該就是細細的吧。我傻笑的站了起來。




我緊張的撞翻了桌上的飲料，
可也因這場混亂後反而少了些初時見面的尷尬和不安，
看著坐在對面的她們我試圖找點話題卻詞窮的開不了口，
還是小英先出聲笑了出來，
接下來的劇情急轉直下完全超乎我的預想．

原來真相並不代表真是真相，而謊言偶爾卻是實情．

小英和細細並不是同性戀者但她們卻很親密，她們從出生到現在都是一直
形影不離，她們是鄰居是同學是朋友也是家人雖並沒有血緣上的關係，但
卻比真正有血緣關係的家人更像家人，她們是相依偎的，就像男生都會說
女生的感情很”那個”的感覺，看似沒有彼此依然無恙可卻不可以少了對方，
所以她們的感情總是會被旁人加染上曖眛的色彩；
她們曾經也想過不如順從人們的想像把形象加於身上，
然後結婚這樣就可以不用分離也符合世人眼中的”名正言順”，
可是當細細接觸了我，一切都不同了她們如靜止般的時間忽然間轉動了，
半年前確時有一場婚禮不過結婚的只有小英，
（細細這時笑了起來，因我呆滯的錯愕太形於臉上了）
在兩年裡小英和細細的互相交換身分，
小英認為我應該是會認真的看待細細可她又無法確定我真正的意向，
加上小屋的事那天下午小英希望我有明確的答案，
我卻只答了一句簡潔的話使小英無法放心，
小英要細細在等等希望可以更清楚我這個人，
可生命中真的沒有什麼絕對的，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二個月後小英被檢查出血癌，她被家人送到國外醫治而細細當然也是跟著，
小英笑著說：所以這點我沒騙你，我是真的病入膏肓來日無多，
現在病情穩定下來了，但隨時有可能再發作．
而為什麼想再見我的原因是她們沒想到小屋的事我竟然繼續進行的，
柔順害羞的細細這次固執的想知道原因，
所以請小英再約我一次也決定要親自的和我見面．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的思緒當在這三個字中，我也無法明瞭這一直是我想找出的原因，
「因為可以放置便利貼，不...是因為那天的下午．．」我聽見自己這樣說．

作息正常的我很少熬夜甚至忙到一天都沒睡，而那天就是所謂很少中的偶爾，
那天我從前天一直忙到隔天的下午，應該是很疲憊的精神卻還是無法入眠
只剩疲累的身體躺平床上，我忍不住撥了通電話給細細問她是否有入睡的方法，
細細說了很多方法我都試過了，最後細細決定要唱搖籃曲，
「搖籃曲？」
「是阿～試試看嘛～不過我唱歌不好聽，你就多忍耐吧！」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這好像是月亮代表我的心，不是搖籃曲．」
「我只會唱這種的～就勉強一下嘍～」
那天下午我聽著細細一首一首的唱，
細細柔柔偶爾走音的歌聲真的帶起我的睡意，
而那歌聲一直延續到我的夢中耳裡，
我發現那天下午後有東西放進我的心裡，
和愛極為相似的東西．


你問我愛你有多深　我愛你有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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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還在心中反覆唱著「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時候，時間就這樣過了好一陣。

這天下午，本應該是傾盆大雨的，天氣卻出奇的好。陽光不大，同時微風搖曳著女孩的裙擺，行人經過路旁的白楊樹時，都會不自覺地停下腳步，為從葉縫中穿插而出的朵朵陽光而歌頌生命。

他手邊的案子告了一段落，趁這個美好的下午，來到這棟承諾的小屋，慢慢的、慢慢的散著步，反覆咀嚼著細細昨晚在便利貼上寫的詩句，想著如何用最優美的聲調念出細細的樣子。

「你來了。」在巨大的採光玻璃後，屋內一覽無遺。有個女孩靜靜地坐在屋內的餐桌旁，因為看見他的到來而興奮的揮手。

他打開玻璃窗，笑著。「妳又在寫信了。」

「嗯，我得把小英的信回完才行。進來坐吧！」
「等等吧，我想在院子逛逛，順便跟小英說說話。」
「嗯。」

他走向一張爬滿紫藤的長搖椅，坐下，發呆。
「小英，妳看看，留下那麼多的信，細細每天都很認真的想辦法回信呢。妳這樣啊…」他頓了一會兒：「實在留下太多美好的回憶，我真怕哪天妳的信到了盡頭，那些給予我們的也會這樣消失…」

紫藤閒閒地開著，似乎就像小英一樣，默默感受著屋內屋外的兩種情感。

「細細為妳種下的紫藤，已經開落了好幾次。這樣算來，妳也離開我們好一段時間了…好在妳留下的那些長信，細細可以慢慢地習慣沒有妳的存在，不至於一下子受到太大的衝擊。妳真是很愛她，就連事後對細細的照顧也早就在你的計劃之中…」

他抬起頭，望向被雲朵遮蔽在後面的太陽，又看向那蝶型的一串串紫色小花，莫名地濕了眼框，笑說：「今天天氣很好，紫藤能感受得到，妳就能感受得到吧。妳走後，我就戒了煙，我想我已經嚐過很深的悲傷，是用不著第四根煙來為此加上註解，這樣，妳那些叮嚀我身體健康的便利貼總算是可以卸下幾張了。」

「可是…妳幹嘛要突然消失呢…」他喃喃地道，「為什麼要一個人走呀…」
「我猜，她是不希望我們以為她死了。」不知何時，細細已走近，聲音這樣隨著陽光的香味飄呀飄地傳來。
「嗯？」
「同時在她心中也存放著很多未完成的夢，也許是去實踐，也許是去挖掘。」細細轉過頭對他笑著，「這樣不也挺好的？在我們最後的印象裡，小英只不過是出去旅行罷了。」
「喔？」原來純白如細細，比他想像中的還要堅強豁達。
「我們都得…思考自己的價值跟定位…」她緩緩地說，似乎在回憶著那時候互換身份的日子。
「嗯…」
「我說啊…」
「嗯。」
「你可不可以不要只回答些無意義的單音？」
「啊？」

細細起身，認真地指著他說：「就像這個樣子。我決定了，晚餐你請！」
「啊啊？」
「單音重複也一樣，抗議駁回！」
「等、等等啦…」

在那之後，細細主動吻了他，帶點顫抖，說是在一幅畫的後面找到一張這樣的便利貼：

「在月色發濃之前，接一個吻。」




[THE END]



Theme song…　納京高（Nat King Cole）／ MONA LISA

P.S. 13-柏拉圖、14-小修、15-日青、16-神印
P.S.2 結局暫定。（發起人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