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1-03 01:20:47阿信

《女兒紅》觀後感

或許是受了李國修在女兒紅開演前的一場市民講座影響吧!他在那場講座裡說道:「我的創作動機很單純,只是想讓每個來看戲的觀眾有個痛哭的機會!」,他認為現代人不斷的壓抑自己,眼淚累積到極致,已經快要忘記怎麼哭了,甚至發生淚腺退化,想哭卻哭不出來的悲劇,在這壓抑的背後,造成的是更多的悲劇。

所以很簡單地,我只帶著一顆期待被感動的心與空空的腦袋去看戲,之後也沒有想花太多心思去分析這齣戲,我想,保持疏離冷靜並不能使妳比較清醒,或時而疏離時而融入也一樣,我認為何不就盡情投入那一場戲,隨著劇中人物、場景、情節起伏,牽引著妳的情緒,該哭就哭,該笑就笑,該鼓掌的時候就不要吝嗇與抱怨,劇終人散後,留下的只有滿滿的感動,與自己心裡面的暖意,並且相信明天會更好,能支撐自己活到屏風的下一齣戲上演,世界上少一個自殺的人、多一個孝順母親的孩子,我想這齣戲就功德圓滿了,除此之外,別作他想,否則只是增添自己苦惱罷了。

戲劇理論我不懂,若要我評論,我想我還不夠格,倒是說說我的感想好了。跟大多數人一樣,我看完之後也是眼眶紅紅的,還有些淚水在裡頭打轉,但我還是沒有勇氣在劇院裡放聲大哭出來。不過說真的,這齣戲有太多太多的點我無法感同身受,這是我認為比較可惜的地方,這齣戲唯二讓我動容,甚至偷偷掉下幾滴眼淚的其中一場景是,45歲的修國與15歲的他對話時,流露那種長大成人時才頓悟,當時年幼無知的他對母親疾病的鄙視,甚至因此自卑,是多麼可笑與愚蠢,讓我深有所感,也讓我明白,天底下只有兒女會讓母親蒙羞,而絕沒有母親讓你丟臉這回事,在此我也見識到了李國修善於用時空交錯的場景,建構出他與觀眾之間的想像連結,時而真實、時而虛擬,這種時空交雜的手法,對我而言是一種新的體驗,每每經歷,總讓我覺得非常過癮。

劇中第二個讓我感到激動之處則是,修國的父親在中華路老家描述他當年逃難上船時說的那一段話,雖然為了戲劇笑果,有些對話他描述得很誇張,但絲毫不減修國父親對他妻小的愛,任他有再不堪的外遇(如果真有的話),我想那時我已經原諒他了。此處也說明了一個在傳統上再有威嚴的男性,到了生死關頭他還是把自己擺在妻小之後的,中國的傳統男性也是有偉大之處呢!絲毫不遜於傳統女性喔!(也讓我聯想到了我父親……)。在此李國修也展現了他精湛的演技,一人分飾兩角,角色間的拿捏之精準,我想不必我多加贅述。在此我也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果然男生和女生的觀點是迥異的,被扣動心弦的地方都在不同處,不得不佩服李國修給了男女這兩種性別都有一個宣洩情緒的出口。

至於劇中描述大陸文革時期,翠玉和說書的迫於形勢,不得不活活把自己的親身母親給鬥死那一段,也讓我蠻震撼的,這段不僅控訴了當時共產黨的偏執與狂熱,更反映出在整個國家機器的壓力之下,人性被踐踏到如此扭曲的程度令人咋舌,這是時代的悲劇,李國修藉著表演,讓它又重現於世人的眼中,警惕人心的用意,我想大於對事實現況的鋪陳,而且在劇中我想觀眾也發現到了,國修用正反並陳的手法,客觀地呈現了共產黨固然可惡,國民黨政府的白色恐怖也不惶多讓,照樣型塑了當時人們畸形的性格與作為,藉此對於那些權力狂熱份子,以國家機器的神話,操弄那些可憐無知百姓,表達文化人的不齒之意。

再者我想來談談一些橋段,關於那段竹板快書,我自然也是聽不懂的,可惜的是也沒有字幕,但那無傷於整齣戲,他仍有不小的點綴作用,或許是導演想藉此讓這演員秀一下他的絕活吧!我覺得這就像聽搖滾樂一樣,我不必聽得懂歌詞裡面唱的是上帝還是牛仔,渴望和平還是瘋狂性愛,在聽的當下,我只希望能隨著節奏一起吶喊,我覺得這些個段子讓整齣戲的節奏突然鮮明而活潑了起來嗎!

在這整齣戲中,李國修巧妙地運用了各地的方言、俚語貫穿整齣戲,頗有天下一家、世界大同的感覺。在戲裡面客語和山東話頓時成了強勢語言,讓不懂這兩種語言的人有被排除在外的感覺(雖然有字幕),或許可以解讀成對現實狀況的一種顛覆,或對霸權的一種衝撞,但我覺得,一齣戲要這麼精細去解讀背後的意識形態未免有些沉重,更何況我覺得李國修導這齣戲,根本不是要讓人拿來解讀用的啊!若要說族群問題,在這齣戲中我看見的是,不管任何一種族群,你來自哪裡,或你說哪種方言,彼此都相處得十分愉快,本省外省的隔閡早就消失殆盡了,因為我們都身處在一個叫台灣的島上,分你我還有意義嗎?劇中有一句話我覺得很感動人:「離開台灣,即使搭上船,你又能到哪裡去?」,在這個大選即將來臨的時刻聽到這句話特別有感觸,我想我們應當唾棄那些,每到選舉就以族群問題來撕裂台灣人情感的政治操作手,套句魚夫最近很紅的一句話:「我譴責你們!」

至於劇中呈現的客語鄉音,我倒覺得李國修把它當成董月花式的笑料在處理,有點不經意的要醜化它的感覺,是很好笑沒有錯,是嗎?為什麼呢?它真的好笑嗎?或許這是寫實(因我不懂客語鄉音),但我們憑什麼覺得它好笑呢?是強勢或優勢語言的心態在作祟嗎?不同與我們的口音,就必須遭受不同的眼光甚至嘲笑嗎?在狂笑之餘,你我都要想一想,我覺得李國修在處理這段的時候有瑕疵,不應該讓人有這種感覺才是。至於宜幸的弟弟作為整齣戲中的丑角人物是必要的,試想若重頭到尾都是這麼沉重傷感的主題,我看不到中場休息,一堆人可能就先窒息或心臟病發了,至於骨灰罈或棄嬰我沒有任何聯想,只是覺得他們是被拿來凸顯這種情況的荒謬罷了。

最後我想說的是,對於屏風我心中只有尊敬二字,看他們終場謝幕時,每個演員們那種專注的眼神、敬業的態度,讓我不自覺又落下眼淚(不要以為我很愛哭啊),覺得台灣有這群人真好,記得李國修說過一句話:「屏風表演班日復一日所做的,就只有開門、上台、演戲這三個簡單的動作,如此而已!」,短短六個字,道盡一個藝術工作者對於自身工作的熱愛,與無止盡的付出,怎能不令人動容,希望李國修成立一個藝術企業集團的心願趕快完成,讓更多有心從事表演藝術,試圖想讓台灣更美的人,能無後顧之憂地奉獻他們的心力。

圖片翻攝屏風表演班官方網站(2006年《女兒紅》撼動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