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17 20:22:29啥米人

住在旧楼的日子(之版本一)

在一个炎热午后,和室友走到了这个地方,这里是沙登区,一个围墙外的世界,有住宅区、数排店铺、还有四栋五层高的旧楼。我们是无壳的蜗牛在寻找属于我们小小的壳,可以遮风挡雨、寄栖依偎的壳。

我们的目光停留在那四栋旧楼上。抬头仰望,每栋楼墙上分别以甲、乙、丙、丁来区分。阳光下的它们,剥落的外观并不讨好,显见岁月摧残的痕迹,感觉那么地老态龙钟。这里的空间不知经历了多少轮回,挂满沧桑写满历史的旧楼,彷佛背后深藏着诉说不尽的故事。

步入其中一栋。走在阶梯上,我的眉头越锁越紧,掩鼻遮嘴地望着满是垃圾的楼梯口、纸屑的走廊、还有烟头屑和地上的口水痰,不禁反胃得想作呕。心里压根儿不想在这个地方逗留多一秒,但双脚还是继续地往上爬、一步一步地往前走,最后在一个单位前停了下来。门上贴着“房屋出租”。

环顾四周,粗糙的洋灰地、少了几片玻璃的窗、水泥修补过的灰白墙、阴暗的厕所、房门框上还驻留着斑驳的漆迹,心里暗暗苦叹接下来的象牙塔日子要怎么挨。屋主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我们,我和室友对望,交换了一个很有默契的眼神。我们都明白各自的想法,虽然心里百般不愿,但心疼那不争气的荷包,为避免荷包日后所受的伤势渐加严重,亦考虑到没有四驱轮或二驱轮的交通工具,只有人称十一号巴士的双脚作为我们的忠实交通工具,只好无奈接受眼前命运的安排。

我们租下了这个不大不小的空间后,互相安慰彼此说炙热的阳光下有个阴凉的地方遮蔽,雨天刮风时不被溅湿就谢天谢地了。打扫之后的地上不那么粗糙,洗刷之后的厕所变得干净清洁,铺上地垫装上窗帘后的客厅房间亦像样多了,我们拍了拍手,满意地点了点头。庆幸的是我们所租住的单位,客厅不受阳光的曝晒,卧室不遭风雨的干扰,长年清爽凉快,后面阳台晾衣服很方便,看风景也不错,我们还总算心甘情愿,心满意足地继续住下去。

那一天起,这个地方在我大学三年的足迹中渐渐清晰起来。我开始过着一种简单不过的生活。我和室友每天穿过从旧楼街道通往校园的铁门和小道,踩着熟悉不过的足迹、坐在冷气讲堂里、听着闷闷的理论、翻着厚厚的课本、重复的上课考试、成堆的功课作业,忙碌而索漠地踩在没有跌宕的时间里。有时翻翻书柜里的书,推塘一下生活的责任;慵懒的周末,狠狠地睡上一觉,让时间滴答在被窝里。

旧楼就是我在大学校园之外的世界,在校园内上完课后就回到旧楼的家,旧楼底楼都是一排排的店铺:复印店、杂货店、洗衣店、照相馆、经济饭店、马来餐厅、印度饭店等等。复印店的数量相当多,做的都是学生的生意,听说某家复印店的老板可是住洋楼、驾大房车、又怎样怎样的,真不得了。而我家楼下的迷你超市更是生意兴隆,虽然价钱比起其他超级市场或杂货店都来得高,但基于方便,学生都在这里购买日常用品与食物干粮饮料等物品。迷你超市隔壁的旁边有间印度杂货店,我们常常会货比两家,比较了两间商店物品价钱后,选择购买低价的。我们常说,能省则省,可以付少一些的话又何必要多付呢?

丙栋楼下卖经济饭的阿姨是博大学生常光顾的档口,每天的生意都客似云来。阿姨卖的经济饭虽然菜色似乎日日大同小异,但光顾的学生却络绎不绝,原因在于其经济饭价钱比起其它饭店较为廉宜,所以阿姨的经济饭成了学生的首号选择。而我们也成了那里的常客,在那里解决早午或晚餐,客人稀少时就和她寒暄、闲话家常,煞是熟络。

有时从阿姨那里打包午餐后走回家,还未走到丁栋的楼梯口,就听到一阵响亮且足以震摇整栋旧楼的音乐,我心想阿叔又大唱卡拉了。住在一楼的阿叔每隔几天就引吭高歌、大展歌喉,打从我们第一天搬进旧楼的那一天,就领教了阿叔的歌喉,当时的空气还是维持在摄氏三十多度,然而突然的一阵冷嗦却足以令我们毛骨悚然。阿叔常常赤裸着上半身,露出胸膛的纹身,站在走廊上悠闲地叼根烟,鼻梁上的墨镜不曾见他取下。我班同学就住在他家隔壁,他常常会关心她们的生活起居,和我那客家人的同学用客话谈天,偶尔也送菜送糕饼给她们吃,盛情难拒,我们都说其实阿叔人很好。

我租住的家,就在阿叔的楼上。我总爱站在屋子后面的阳台仰望着外面的一片蓝天,无论早晨夜晚,这似乎已成了我的一种习惯。站在阳台,触摸温暖的阳光和清凉的微风,放散一下积于心底的能量,让目光暂时逃离书页和电脑的屏幕。我也常倚在阳台的栏杆上,和午夜的风交谈着,在午夜时分。尤其喜欢看那旧楼每一扇窗户透出的灯光,有昏暗的、清冷的、光亮的,还有闪烁着不同变化的颜色,我想那是电视机映像出来的色彩。每一楼每一个单位都有不同的灯光,有些灯光让我觉得莫名的熟悉,好像在遥远的从前,我们曾经朝夕相对;又仿如很久以前的童年时候,模糊的记忆中,老家的灯光也是那种昏黄的感觉,夜半时分,我们都不开灯,只开电视机,追了一部又一部的连续剧。那时候不盛行光盘,租回来的连续剧,是录像带。黑色的,长方的,曾经熟悉的,现在已甚少见到。

后来发现原来班上好多同学都住在旧楼一带,于是我们开始往同学们家里钻,到不同单位的同学家造访作客。从甲栋到乙栋,再从乙栋到丙栋丁栋。从原初的讨论作业、切磋功课、召开会议、商量活动,到后来的闲话家常,意犹未尽,又相约大伙儿到乙栋楼下的嘛嘛档喝茶用膳再继续闲聊。

而住在我家阳台正对面的同学,闲来就往我们家阳台高呼本姑娘或吾之室友美名:“阿怡哟,今晚要下去喝茶吗?”我们从客厅跑到阳台,半眯着双眼眺望他们模糊的轮廓,竖起双耳接收从对面楼传来那高八度的音波。“好啊!几点?” “就六点吧!” “好,等下见!”当音波的频率产生共鸣后,我们的讯息传送任务就达成了,挥手道别后就各自进屋里继续自己未完成的事情。我们通过音波在空气中来传送讯息,这千里传音比电话简讯还要节省能源金钱呢。只是,我们的此举想必为旧楼增添了些许的噪音,不知会否令这里的住客的脾气火焰高炽呵?

喧闹和繁杂已经成为现代人的主旋律,而泡嘛嘛档闲聊已经成为我们这班大学生的生活习惯,亦是我们在象牙塔平凡无趣的日子里其中一种消磨时间的活动。一伙人这边厢嘴巴上虽常挂着“穷”字,那边厢却坐在嘛嘛档夜夜笙歌,喝茶吃夜宵。马路旁的嘛嘛档的Roti canai是大学生的最爱,今晚吃Roti canai kosong,明晚就来个roti canai planta, roti canai milo还是roti canai kaya来尝尝不同面包的口味,若面包吃腻后炒饭炒面炒米粉任你叫,另配一杯咖啡乌、美禄、拉茶,只是价钱皆不菲,可淘空了我们这群大学生小小的荷包。

旧楼的学生过着日夜颠倒的生活,放眼望去,凌晨三、四点钟依然可见多户人家灯光通明。通宵达旦的住客为旧楼带来了一种与时间竞争的痕迹,甚至有时还有同学深夜登门造访。其中有一个同学有个怪癖,来到我们家门前总是不敲门,而在门外不时发出怪声来吓吼我家的小女孩。打开门,不见人影,然后从旁突然蹿出来,站在我们面前,微笑着,而我们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

每个月初大家都会提醒彼此:又是交房租的日子了。原本户口还有三位数,提了出来只剩两位数,心就不停地喊痛痛痛。然后回家就拿出计算机坐在书桌前手忙不停蹄地按个不停,计算着下个月该减什么费用、需少买什么东西、少吃多少餐才能够把钱省下来。

时间,无情地催促着我们;离别,也悄悄地向我们走来。毕业的日子与我们的距离得愈来愈靠近,可以结业原本是件喜悦的事情,现在反而夹杂着一丝的不舍与莫名的伤感。

这里的一切都在自然而然中过去了,旧楼街上的阳光很亮丽,很暖和,也很快乐,在寂寞里飘游,漫出色彩斑斓的幸福。那遗留的半块玻璃,窥望着我曾经的旧事;那污黄的水管道,窃听着我和室友的悄悄话;旧楼里的一些单位,熟悉的每一个同学,都被我储存进回忆记录簿里。

我想,当我毕业后即将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将把这蜗牛壳里一点一滴的回忆带回家,重重的,满满的,往后的岁月有回忆的陪伴,我不会忘记这里,已经驻守在我记忆深处的地方——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