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特文格勒是史上最偉大的指揮家和詮釋家
本文是根據 約阿希姆·凱撒 (Joachim Kaiser) 古典音樂教學視頻上的英文字幕轉譯過來。
視頻請看:https://www.facebook.com/clemens.mohr.98/videos/1639104576128555
約阿希姆·凱撒(Joachim Kaiser / 18 December 1928 − 11 May 2017)是德國音樂,文學和戲劇評論家。從1959年起,他在“南德意志報”的“小品文”擔任高級編輯;從1977年到1996年,他在斯圖加特國立音樂與表演藝術大學擔任音樂史教授。https://en.wikipedia.org/wiki/Joachim_Kais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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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女士先生:
在我們的〈凱撒古典音樂知識〉視頻課程上,有位 Lucas M 先生提出了以下的問題,
親愛的凱瑟教授,有一個古典音樂上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我:
為什麼威爾漢·富特文格勒被認為或許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指揮家?
以下是我個人以絕對的信心透露給你的的答覆:
對我來說,威爾漢·富特文格勒不只是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指揮家,並且或許更是史上有過的最偉大的音樂詮釋(演出)家。即便我如今聆聽的是錄音,仍然這樣覺得。當我聆聽富特文格勒的老錄音時——他過世於1950年代早期——起初我覺得:天哪!這些錄音實際並不比別人的好,但結果恰恰相反,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他重行攫獲了我。
那麼,他是怎麼樣操作而「攫獲」我呢?因為極端來說,他在考慮整件作品時,對於結構是毫不妥協的,而結構正是偉大靈感的真正重心所在。這正是他如此了不起的原因。他不需要為了創造效果而繼續運作簡短、漂亮和令人愉悅的富有表現力的樂段;相反的,他完全知道所有一切圍繞的中心是什麼,並如實詮釋——以至於有時候,甚至每次有一個小節,他的詮釋相對缺乏表現力。然而,比起那些運作表現樂段快速有效的指揮家,這個缺乏表現力的樂段隨後變得有更強的表現力道。舉例來說,他指揮貝多芬第四號交響曲的慢板樂章的方式,使得溫柔、可愛、高貴並不斷回復的降E大調主題顯得全然祥和寧靜,而同時任其自行流動,並在其中(意在言外地)保留了樂段的表現功能,這樣的結果使得主題在完全懸宕下施展無窮的迷人魅力。
赫伯特·馮·卡拉揚有一次告訴我,他正在寫關於指揮和指揮家的書。於是我問他,他要怎樣寫富特文格勒?富特文格勒和赫伯特·馮·卡拉揚兩人一向不是最好的同僚,這兩位指揮家當然彼此各有其難處。所以我只好以一派天真無知的樣子問他。卡拉揚回答道:你要知道,我會這樣寫:富特文格勒的猶豫非常重要且非常巨大而驚人。好吧,這可以有兩種解釋。其一,猶豫意味了某人不願意下決斷。但事實的真相是,富特文格勒本身就像一種中介——一方面不下決斷,另一方面對自己又非常自信。我們知道,他在音樂會中往往等很久才開始指揮,就好像他是被命令才這麼做。這件事曾發生在米蘭,他等待又等待,這時有位年輕的義大利人心想「我的天哪,這個老傢伙」接著喊道「大師,勇敢點!」——也就是說,要大膽,動手開始吧。終於,富特文格勒鼓起勇氣,開始指揮。
可以這麼說,這種等待、這種不安全感,好比宏大的通靈,流貫於他的藝術之中。不過構成他指揮藝術的還有別的東西:他奇特的指揮技巧。他雙手下降時似乎在顫抖——沒有人搞清楚柏林愛樂如何知道什麼時候著手進入演出。如果你問柏林愛樂樂手——我和小提琴家 Thomas Brandes 和幾位其他成員很熟——「嗨,夥伴,你怎麼知道何時動手開始演奏?」他們會想出最精彩的笑話:「當他的手落到背心的第三顆扣子時,我們就開始著手演奏。」而其他人會回答說:「當我們再也等不下去的時候,我們就著手演奏。」於是他們著手開始,而這樣的音樂開場是強大的。
西奧多·W·阿多諾,雖然極為欣賞富特文格勒,仍然不懷好意地說:富特文格勒可能是最偉大的指揮家——如果他有幸能夠指揮的話!換句話說,他的指揮技巧必定留有爭議⋯⋯。但是當我們聆聽他的排演時——1948年在斯德哥爾摩的排演錄音,那時他正排演《第三首雷翁納爾序曲》——演奏得非常非常精準,他告訴每一位個別的樂手他們該準確地做什麼,演出的音樂完全合乎節拍⋯⋯。所以,說他無法掌控專業技巧,這是不正確的,他只是隱藏得很巧妙⋯⋯。有一樁著名的軼事:在排演一段困難的樂段時,愛樂成員問他:「博士先生⋯⋯」很有趣,他喜歡人家稱呼他「博士」——如果我是富特文格勒寧可被叫「富特文格勒」而非「博士」;但是他堅持這個稱呼。「博士先生,這個樂段請從頭到尾精準而有力地打拍子,這樣我們才能排練並好好演奏這個樂段。」於是他照著要求做了,對他而言這麽做輕而易舉,他從頭到尾精準打拍子,團員們照著演奏,一切都完美無缺⋯⋯。最後團員們問他:「您喜歡嗎?」他回答道:「不,一點都不!我覺得它太過直截了當了!」
如今當我坐在音樂廳,其中的一切進如此出奇的精準、清晰並⋯⋯可怕的直截了當時,經常會想起富特文格勒的答覆。另外還有些事情、一些我必須告訴年輕愛樂者的事情——這些唯有當人們夠老時才會知道的事情⋯⋯
富特文格勒的演出,也許沒有比戰爭時期更為精彩的⋯⋯他演出的錄音,其中有1942年的《英雄》,1944年的第九交響曲或舒伯特的C大調偉大交響曲——所有這些即使在富特文格勒的錄音中都真正屬於最了不得的⋯⋯。如果我們懂得如何去聆賞這樣的音樂,並忽視老錄音上各式各樣霹啪或嘶嘶作響的雜訊,那麼我們勢將因欽佩和震驚而拜倒⋯⋯
我想,以下說的可以歸結為事實:那些日子,當戰爭到了尾聲而每個人都知道要結束了,可以這麼說,德國中產階級認為富特文格勒是反法西斯的化身。這是由於他膽敢為文反對戈貝爾並批評他的文化政策,在德意志匯報上為亨德密斯挺身而出等等事蹟——當然,有時候,他確實當著希特勒坐在觀眾席的面進行指揮——直到今天還是有人拿來當作反對富特文格勒的理由⋯⋯。
畢竟在戰時,你不知道你能不能活過今晚,如果活下來又見天日,那麼進每一場音樂會含中都有這種決定性的特質,這種高強度的情感力道⋯⋯這是之後的演出無法重現的。因此這個時期的音樂會參與者更專注於迫在眉睫的問題:音樂會後我(是否活下來)可以在哪裡吃點東西?我必須承認,在這方面,當我去聽音樂會時,我寧可在我們這時代而非戰爭時期。但那時的音樂演出卻是驚人的⋯⋯。對於有興趣涉入富特文格勒的人,我強烈建議深入他的布拉姆斯第二和第四交響曲的演出(詮釋),以及第三號交響曲——精彩絕倫!還有富特文格勒演出的貝多芬。並切勿錯過他最美妙的演出——舒伯特的C大調偉大交響曲。順便一提,他也錄下了《崔斯坦序曲》,這件史無前例的最佳演出,伯恩斯坦望塵莫及。
親愛的女士和先生們,我附帶提一句,並不是只有我以你會感到稍過熱情的鮮明話語來談富特文格勒——他在1950 年代生命晚期承受了不斷地攻訐——巴倫波因、阿巴多和提利曼等指揮家都描述了跟我一樣的富特文格勒,並視為他們偉大的楷模。與富特文格勒相較,確實偉大*的托斯卡尼尼並無這樣的一席機會。
各位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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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文字幕是 "truly great Toscanini"
查yahoo字典,“truly”中文翻譯有多重意義,包括:「真實地、如實地、真正地、確切地、精確地、準確地。」我推想,也許最後三個意義須包括在我們的解讀中。這就符合了在富特文格勒眼中,托斯卡尼尼是講究刻板(精準)照譜演出的指揮家。
● 附記:
本文是凱撒教授對富特文格勒的簡要介紹。
更多關於富老的詳情和報導,請參閱下述的部落格資料:
【富特文格勒 專輯】:
https://mypaper.pchome.com.tw/joehauz_mypaper/category/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