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3-28 21:14:45火神紀

先取悅自己

  昨天晚上寫了一篇《南巫》的影後感,為什麼不說影評,因為感覺我離以前那種影評的書寫似乎已經越來越遠了,僅僅只是就一個點,寫到另一個點,一路向前,寫著寫著都不知道寫哪去了,早年我的讀者似乎對此頗有微言,總覺得我寫的影評是非正經的影評,總喜歡瞎扯——喜歡的人會喜歡,不喜歡的人怎麼說也都不喜歡,漸漸地我自己習慣了,他們似乎也慢慢習慣了。

  什麼樣的影評是專業的影評呢,分析文化背景,解析鏡頭語言,拆解故事架構,評論鏡頭與配樂……諸如此類,總得有一個一門深入的方向去研究,並且須得言之有物。曾經,我其實寫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專業影評,縱然也許我稱不上專業,但是曾經在那個路上,我倒是努力了許久,也深耕了許久,但是寫了許多年之後,我發現我其實不喜歡那樣的書寫,於是最終我停止的那種沒有讓我感覺到任何愉悅的勞作,甚至有點讓我感覺到痛苦的勞作。記得到了後期,我信奉的一句話是,文字的生產如分娩般痛苦與磨難——最後我放棄了那種生活,為什麼,因為當書寫不能再帶給我快樂的喜歡,我為什麼還要繼續寫下去呢,不如趁早停止了。

  我其實是一個挺放任自己的人,所以許多年過去了,漸漸地也想明白了,我現在為什麼突然又開始寫字了呢,其實也沒想過要怎樣,僅僅只是想敘述,想記錄,僅此而已。我發現寫到現在,寫字的目的反而變得純粹了,這樣的書寫,開始慢慢地變回到最初的那種快樂中去。寫字,尤其是在網絡上寫字,很容易讓自己迷失在裡面。回想最初的書寫,誠如現在,僅僅只是記錄,敘述,連分享的慾望都不曾有過,因為最初寫的都是日記,那時候別想分享,就是別人拿去看了,也許都會覺得是一種莫大的羞恥,如同最隱密的秘密被人窺視了一般不自在。

  什麼時候開始想要分享了呢,不知道,不記得,大概是剛上網的時候,因為發聲的途徑太多,於是隨隨便便就能找到各種途徑去發聲,然後就有人看到,然後就會有人回復,然後就會產生交流,這種交流慢慢地會讓自己產生一種莫名的快樂,原來自己寫的文字,是有人喜歡的,於是開始進入一種相對良性的循環——書寫、發佈、讀者反饋、繼續書寫。而什麼時候我突然不寫了呢,因為中間的某個環節似乎出了問題,大概在書寫和繼續書寫中間,原來最注重的事情是書寫,但是慢慢地陷入了另一種迷思,似乎越來越熱衷了發佈和讀者反饋這兩件事,慢慢地忘卻了初衷,而當書寫不再忠實於自己的時候,那種書寫就會變得極其痛苦,而為了擺脫這種痛苦,我停下來,得有十幾年了吧。

  現在的這種寫字狀態,相對就比較健康了。早年的讀者群已經消散無蹤了,而現在的我似乎也懶得再用心去經營什麼博客微博公眾號了,僅僅只是書寫,並且只在那幾個寫得久的地方做更新操作,也不再幻想當年的那種欲念了,慢慢地,人似乎反而沈了下來,不再顯得那麼浮躁了。書寫,終究還是一種向內求的修行,求諸外物,終給不了自己快樂。

  我只是當成早年寫日記的那種方式在寫,整個人其實就松快了許多,因為不需要交流,不求認同,所以寫成怎樣就再沒有要求了,興之所致,乘興而來,敗興而歸,僅此而已——我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書寫,首先得要先取悅自己,如果連自己都取悅不了的話,也許就該停止了——生活中讓自己不愉悅的事情已經太多太多了,何苦用勞作來給自己多背負上一件不愉悅的事情呢。

  無欲,則少求;少求,則少欲。這樣相對來說,就會活得比較松快了——生活如是,書寫亦如是。早年寫到後期的痛苦,皆是因為欲求太多。

  我其實記得早年書寫時的那種渴望更大平台的慾望,我也記得每天四處投稿時的那種快樂,那是年少氣盛時所需要的激情與熱情,急於證明自己文字的價值,而這種求證的過程,不僅僅是自我的認可,同時需要外界的同步認可,那種雙重認可的快樂會讓自己的腎上腺素狂飆而給自己帶來身心上的愉悅。每天寫什麼,寫的時候會想著別人會怎麼看,然後想著要給別個媒體和編輯發過去,然後就會等回復,一直重復,最終會有結果,慢慢的就會有一些編輯跟自己達成了某種默契,然後就會有固定的稿約和固定的收入。

  我有幾年確實是過著這樣的生活。但是確實累,真累,尤其是當你完全不想寫或者寫不出來的時候,偏偏那天來跟你約稿的是那種關係好到你根本沒辦法推掉的編輯時,你會陷入一種極度的困窘里去,對著一個空白的屏幕,你的大腦比它還要更空白的時候,那種累,無法用文字來形容。當然,最後你會寫出來些什麼,並且因為你是老手熟手甚至是好手,所以你寫出來的東西不會差到哪裡去,並且編輯也會認可,於是給你發表了,並且給你付了稿費,同時讀者其實也會認可,但是你自己心裡知道——你寫的那些,是啥呀。

  我記得有一次,一個紙媒的頂好的編輯小熊跟我約了稿,我說,我恐怕寫不出來,對方說沒事,我等你,她給我留了一整個版面,然後說裡面要幾個地方是固定要廣告和圖片的位置,剩下大概有多少字,能配幾張圖,讓我自由發揮,那一次約稿的時間其實是有冗余的,但是因為那時候太忙,我給忙忘了。那天中午小熊找了我,問我稿件的情況,說下午三點前要送總編去審定,所以必須在三點之前把定稿發給她然後她做完排版就直接發總編,我一聽完全慒了,因為我竟然已經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我問她,你有沒有第二方案,比如說手上有沒有其他作者的存稿能不能先頂上,我說我沒寫完,對方說,盡量趕,她沒有存稿,不過如果實在不行的話,兩點前給她消息,她來想辦法。

  有時候,也許事趕事能把事情給趕出來,那天到兩點的時候,我告訴她能不能等,因為我寫了大半,應該能趕在三點前收尾,小熊說沒事,你盡量,我等你。於是在三點前,我完成了一整個專題的文稿書寫,並且那個專題可能是我在那個階段裡最滿意的一個專題之一,就這樣,因為不想辜負小夥伴的信任,在極短的時間里愣是給逼出來。小熊過後說,她其實沒有其它備案,如果那天我最終沒有交稿的話,她會很難堪,我也感恩,她竟能如此相信我,在交稿之前的那一分鐘,我也許都沒有那種相信。

  在鍵盤上敲完最後的一個句號,我感覺是如釋重負了。偶爾想想,我其實還是會懷念那種狀態,從01,從虛無到實體,這是一個純粹的生產過程,從虛空中來,到現實世界中去,編輯在等,排版在等,紙廠在等,印刷廠在等,報亭在等,讀報的人也在等……你沒辦法想象,那整個世界,都在等著你那個空白的屏幕上寫完最後一個句號然後點一下發送,整個世界開始運轉。

  整個世界都在等你,這種感覺,很可怕。我會懷念,但是我似乎並不喜歡,縱然我也許喜歡那種被逼迫之後交出成品時的快感,但是過程其實太可怕。我最懷念的,也許還是當年那個坐在台燈下,不事學習,攤開一本日記本,然後在上面寫著無數閨怨與哀愁的少年,每天打開本子都會在上面寫上日期和時間,然後開始天馬行空地一陣馳騁,那時候的書寫,是完全自我且絕對快樂的,因為只有快樂,才能支撐自己走那麼遠,不是嗎。

  正如現在,我會在這裡認認真真地寫,永遠如日記本上的第一行那樣,寫上日期和時間,願千帆歷盡,歸來仍是少年。以上,2025-03-23 11:24:00;農歷乙巳年二月廿四。

  圖片由 Leonardo Diffusion XL大模型生成。Prompt details: 走ることについて語るときに僕の語るこ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