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洱江湖廿載

　　我是哪一年入的普洱茶深坑呢，回頭想想，是2005年，至今年，整整廿載。想想當年是什麼光景，聽茶行的引路人輝爺講當年的故事，他說做茶業多年，從來沒見過那麼瘋狂的茶客，那時候，馬幫茶隊在全國各地游走，然後全國興起了一波空前的普洱熱潮，輝爺說，當時公司倒也存有一些老普洱茶，茶客上門詢問，一開始有詢則賣，後來發現苗頭不對，幾乎是有多少對方就要多少，同行相互打聽發現已經漲價不少，於是開始惜籌不太賣了，茶客們不信，竟然能闖進倉庫里親自去找，最後連公司倉庫里最後的一丁點存貨都全被買走了，一時間洛陽紙貴，在澄海這個五線小縣城裡普洱茶一葉難求。

　　聽輝爺講故事，當時神往矣，他說有些多年的舊商號，原本堆了許多陳年普洱都不知道賣給誰，結果那一風波急，不僅一把清了庫存，並且把多年堆積的倉儲費，通脹縮水的價差以及該賺不該賺的錢，還有利錢，一把全到位了。完全不愁賣，有多少掃多少，顧客自己進倉庫抬貨的年月，不多見呀。

　　當然，既然有銷路，既然那麼不愁銷售，那麼就去找貨源，於是趁著當年的普洱熱潮，許多的茶行就千里走多騎，直殺向普洱茶的大本營大雲南而去了。那一陣，我沒參與，輝爺自雲南歸來，帶回了許多普洱茶，又惜我文才，惜我茶情，於是贈我許多茶品，又帶來了幾本普洱茶書，說先試試茶品，再讀些資料，再上網看看，能不能幫他做一些宣傳材料出來。於是到了這個時候，我算是正式入了普洱門。

　　在那一批普洱茶之前，我聽都沒聽過普洱茶，當年的大澄海，鐵觀音和鳳凰茶大行其道，可能鐵觀音還要稍勢強些，外地茶席捲本地茶，這種情形其實並不多見，所以在那個年代，我最愛喝的茶，其實是鐵觀音，連鳳凰茶我都很少喝。

　　既受人之托，須忠人之事。我將那一批的普洱茶，在那一個時期里，我將每一款茶品都喝過一遍了，而輝爺選送，也是自上而下各個檔次都涵蓋了，就著茶配著書，還有網上查著資料，那幾個月的時間，幾乎把我對於普洱茶理解的整個系統，給完全堆砌了起來，於是在那個時候，我給輝爺交的作業，是一個叫《茶馬古道·創刊號》的類似一個報紙一樣的東西，我也不知道輝爺當時是真滿意，還是不那麼滿意，沒怎麼更改，就準備付梓印刷做宣傳資料了。

　　當年用作編輯的軟件太生僻了，應該是Microsoft Office Publisher，而既然是微軟，我也沒想過它導出來的格式，全澄海接印刷的店鋪都說格式不可識別打不開，所以在那之後，我只留下了一篇文字版的《代序》，原文件，似乎已經找不到了，最多可能能找到一張導出來的圖，內容估計已經不可考了，也許在某個舊硬盤里，不過我不太想去找了，畢竟那是20年前的東西，估計十分稚嫩。

　　普洱茶，從0到1的過程，如此這般。

　　2005年之後的故事，小伙們是不是都已經知道了。清庫存的商戶，何止我們五線小縣城裡的舊茶店老闆，還是大雲南野生遍地的普洱茶廠，那一波席捲全國的普洱熱，將像我們這種小商戶的庫存轉給了個人珍藏，而那幾年的普洱茶廠的庫存，則直接再轉給了全國各地的無數茶商。套牢盤，還是那些套牢盤，但是套牢盤手上的籌碼，轉了幾轉，一部分最原始的籌碼，轉給了散戶。

　　後來說，那一小炒作，是香港過來的國際炒家，控制住了源頭的廠家，狠狠地賺了一筆錢走了，剩下了一地雞毛哀鴻遍野千瘡百孔的普洱市場，後來聽一些老行尊說，那一波，估計透支了整個市場未來十年的所有利潤，一把清袋了。

　　再之後，普洱市場再度進入了低迷無比的階段，因為所有的商戶都套滿了貨，而漫山遍野的普洱樹年年都有大產量，於是那幾年出產的普洱茶，反而是質優價廉，而就算如此，也沒有人再去問津了。

　　這一波瘋狂過後，像我們小澄海，除了那些被套牢的小散戶之外，還有大批套牢的商戶，剩下的還有像我這種，或者身邊幾個是真愛普洱茶的小夥伴，還會繼續喝普洱茶，還會繼續買普洱茶，那個年月，沒有人再會去想普洱茶是什麼投資了，也沒有人會再去想日後是不是能靠它賺一把了，商戶更是沒有人想過能解套了，全部就地躺平了，而茶客遇到心儀並且價格合適的茶，也會買一些回去藏起來，當作日後的口糧茶儲備。

　　這種瘋狂過後的沈寂，其實反而是有利於這種茶文化的發展與交流，也就在這個階段，受輝爺的提攜我也進入了茶行工作，並且一做就是好多年，而就在這個階段，我喝過了許多的普洱茶，一些是輝爺的舊藏，另一些則是茶友們的分享，而也就在這個階段，眼看著普洱沈寂之後的再一波熱潮開始在慢慢升溫。

　　茶友們收藏的一些大廠的茶品開始有些小小的價格波動，但是這一波，明顯大部分的散戶理智得多了，他們可能因為家裡的舊藏已經夠多了，或者根本就不怎和以喜歡喝普洱僅僅只是衝著投資而去結果鎩羽而歸，所以這一波從預熱到啓動到瘋狂到落幕，花費了大量的時間，並且似乎只在高端玩家裡流傳。

　　我記得我離開茶行的時候，那種苗頭似乎才剛剛開始，後來因為我不在那個行當里，所知道的故事也許就不如在行當時那般清楚了。

　　一開始，普洱茶成了一種炒品，而不是商品，亦非貨品。聽茶友說，他會在某些大的茶行買茶，但是搬來搬去麻煩，並且家裡作為儲存也並不理想，這些大茶行提供倉儲服務，你只要在他那裡買了茶，可以將茶寄存在他的倉庫里，你隨時想提走也可以，隨時只做一兩餅回去喝也行，或者拉一箱回家放著也可，豐儉由你。而且行情開始會有波動，一開始是某一些時間廣州芳村會有一些報價流出來，然後你就知道了你寄在商家的茶葉是增值了還是貶值了，而大部分時間是開始增值，這無疑就會增加所有茶客的興趣。

　　慢慢地，這些茶客基本上都不怎麼把茶帶回家了，僅僅只是把茶款打過去茶商那邊，茶商那邊會記在賬上說你在他那裡寄存了某一款茶的某一個年份某一個批次多少多少箱，然後哪一天你想著增值賺了多少錢，你又會委託茶商說給你賣掉，於是一來二去，本來喝茶存茶的故事，最終成了炒茶。

　　因為大品牌的茶廠出廠之後它的價格就會飆漲，於是炒現貨慢慢地又變成炒期貨，某某品牌要出某一款茶，在沒出廠之前，你要多少箱，他要多少箱，現在預訂的話，大概是什麼價格，而等到它出來之後，又是什麼價格，給你一個內部渠道，讓你可以提前預訂，於是，普洱茶成了期貨。

　　那個時候，已經有人做了一個App，上面收集了包括芳村在內全國主要茶市上的交易記錄，然後做成了K線圖，普洱茶的價格，開始變成了有價可循，有K線圖，自然有人開始去追捧，去做技術分析，如同所有的故事一樣，最終把價格推向了瘋狂。

　　最瘋狂的時候，茶友說他收藏了的普洱茶總購茶款大概是80萬，那時候按市場價格來說，市值已經將近260萬了，那時候我已經沒有在茶行工作了，但是聽茶友那一句，我跟他說，要不先拋了吧，任何東西無緣無故漲了幾倍，是不是也該到頭了，先拋一拋，如果捨不得的話，至少先把成本給拋出來，把一部分藏茶套現，把原來投入的80萬先收回來，剩下的那些，就全是賺的，賣不賣也就無所謂了。茶友當時回了我一句，你又怎麼不知道普洱茶不會像茅台的股價一樣永遠不漲停，但永遠漲不停呢——也對，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我也就閉嘴了，但是閉嘴前還是忍不住忍了他一句，那可千萬別在高位追加倉位了。

　　後來的故事我沒有聽到了，從別的茶友處聽聞，他似乎也沒有聽我的，依舊在高位追加了倉位。後來這一波，在前兩年，似乎也徹底結束了，聽說茶友那260萬的市值，好像又回到原來的幾分之一了。

　　自我知曉普洱入它門戶，我所知道的普洱江湖，已經風起雲湧了兩波大行情了，第一波，我沒在場中，在低谷期我進入了茶行，於是我經歷了它的整個低谷期和漫長的預熱期。公司當時也在低谷進了一些貨，我也躬逢其盛，遇到一些喜歡的茶品我會買回家裡放著，之後熱度開始拉升，至後期，已經不是我作為一個打工人能再收得起的了。因為貧窮限制了我的慾望，第二波熱潮，我全無參與，一片茶葉也沒有買，而身邊所有富裕的小夥伴，每個人都玩得不亦樂乎。

　　為什麼第二波熱浪我沒有參與，貧窮是最重要的原因，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可能是因為認知。我經歷過它的第一次瘋狂，也見識了它回歸谷底時的慘烈，所以那時候知道，如果買在低位可能還好，如果買在峰頂，沒有人知道下一輪普洱牛市會在什麼時候回來，也可能永遠就解不了套了。所以我買普洱茶就變得十分理性，我只買我喜歡的的茶品，並且也不買多，一片兩片地買，夠喝就好，而且因為在低谷期也買了一些，我有時候甚至都懷疑，就我存的那些，喝到我老去的時候，是不是能喝得完。

　　前陣子去翻翻我的存貨，見到有一些當時買了幾十塊錢的茶餅，能漲到上萬，確實瘋狂，但是也給我的感覺是，太瘋狂，溢價太高，所以那一陣，我是一片茶也買不上了。想想，家裡的茶箱里翻便翻出來就說幾千幾萬的，你讓我去市面上如何買得了茶，買現在幾十的，我不如回家喝那些舊藏，而買那些貴的，就那些幾千幾萬的，不就是我之前買的那幾十塊的嗎，所以那一陣跟輝爺聊天的時候我輕輕地嘆了一聲，也許我跟普洱茶的緣份，可能已經盡了。

　　不會玩，也玩不起。那一波熱浪，輝爺作為之前牛熊的親歷者更是理性了，他雖在茶行中，卻似乎從頭到尾都沒有做任何參與。

　　普洱江湖廿載，多少風雲變。前陣子聽說普洱出了大案，從買存賣到炒現貨再到炒期貨，後來演變成了以理財之名去做非法斂財，出了許多普洱門事件，聽說大批的商戶又再度入坑了。

　　前陣子去探望輝爺，輝爺給我送了一罐2025年的雪山古樹茶，深發酵，今天晚上剛剛給它開了湯，湯漿滑，有花香味，喉底微甜，甚是可口，因為是剛剛堆渥出廠，再存放一陣來喝，應該會更好。緣起輝爺，至今再喝輝爺送茶，心甚感恩，如許多年，相知無半伢，輝爺一路相伴，無數恩寵。

　　以上，2025-03-11 21:20:13；農歷乙巳年二月十二。圖片由豆包大模型1.5 Chrome Engine 版本 121.0.6167.34（正式版本） (arm64)文生圖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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