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02-27 01:39:07妞妞
初次拜見兵馬俑
秦兵馬俑名震中外，我卻從來沒看過，老盼望有一天造訪陝西西安。慶幸，蒙特婁美術館Montreal Museum of Fine Arts從幾個月前就大張旗鼓宣傳從2月12日到6月25日的兵馬俑展：“The Warrior Emperor and China’s Terracotta Army”，才知道兵馬俑的英文是這麼說。街道上惹眼的旗幟廣告使我感動，魁北克一向封閉，美術館常常聚焦歐美，這下子終於理解地圖上還有亞洲了！很明顯這是隆重的大事，除了特展外，館方還和敝校教授合作，安排了一系列電影、講座與音樂會呢！
座談會幻燈片：秦始皇陵墓假想圖
先有全天的秦皇陵座談會，聚集了中國和美加的學者發表研究成果。場中居然坐滿了中老年觀眾，我和魁北克同學D和S、美國同學R一起擠在最後一排，螢幕上幻燈片一張張換過，後世對秦朝的認識得歸功司馬遷的史記，和其他古文明相較，中國的出土器物更有書寫文字，而考古學者所做，是以確鑿的證據檢驗史學家的假設。一位中國學者說：「國內最近掀起秦朝熱，先人的積極進取是我們發展國家的靈感！」篤信現代國族建構論的D碎碎唸：「人類學亂講，十九世紀以前中國不存在啦！」R轉頭：「人文科系都喜歡分類呀！」S每聽15分鐘就吵著出去抽菸喝咖啡，我一邊忙拍照一邊笑。看展覽的那一天，也和妹妹先看48分鐘長的紀錄片“Terra Cotta Warriors: Exploring China”，內容卻主要是當今中國的社經發展和環境保護的衝突，倒不失是一部很適合在大學第一堂課放映的介紹片。視廳大廳仍舊滿座，當老師的妹妹嘆息，蒙特婁人對亞洲這麼好奇，如果這個政府的心胸更開放、市場更活潑，該有多好啊！
座談會幻燈片：秦始皇的文化大革命
座談會幻燈片：阿房宮遺址復原
看完電影上美術館三樓特展區，紅色的燈光、黃色的旗幟、灰色的牆面鑲嵌著正體中文字，原來已經盛妝為古典中國啦！廣大的展場也擠滿了人，說英語的、說法語的，個個拿著語音導覽耳機認真聆聽，動線依照時間進度設計，牆上有年表，也有多幅地圖比較各諸侯、各朝代領土範圍，從春秋戰國時代的祭器、民生用品、排水系統、宮殿模型開始，中央是秦始皇的豐功偉業，然後才是兵馬俑，有一尊就站在走道盡頭，遠眺那白色燈光照耀下莊嚴的姿態，妹妹和我不禁越走越快、直想看重頭戲！終於，一過玄關，黑暗的空間中一尊尊衣冠、髮型各異的兵馬俑矗立在一盞盞聚光燈下，上挑的鳳眼、挺直的鼻樑、微笑的嘴角，士兵和駿馬沉默不語，生動的表情卻洩露了無限的美麗和神秘，初次拜見哪，我看得愣住了。每一尊兵馬俑後方都體貼地裝了三面鏡，好讓觀者同時看盡全身，記得還是小學生時老師轉述傳說，兵馬俑是把真人當成血肉模型鑄出來的，謠言自有原因，怎麼面孔和體型能那麼像活生生的人呢？
殉葬風俗興起於商朝，春秋戰國的秦孝公墓掘出高達186個殉人，直至秦朝逐步被俑葬取代，兵馬俑們是替代真人被放下墓穴的。這一支完整的八千人軍隊，從高階的將軍、中階的馬車夫、低階的步兵、到最底層的僕役，衣冠形式、能不能配戴武器、配戴什麼武器，全由軍階高低決定。中國那麼早就發展層級社會，更透過物質形式制禮作樂約束人際地位，天子墓中9個鼎、8個簋，諸侯則各是7個與6個，這智慧深沉得可怕，卻也浸潤多少殺戮的痕跡。大螢幕正播放挖掘現場假想3D畫面，為了建築始皇陵墓，全國動支72萬人力，耗費39年，周圍長達2公里、深度達55公尺，上有天文星宿圖，下以水銀為湖海、合金為陸地，縮影成大秦帝國版圖，金棺坐落中央以長明燈守護，矯詔賜死長兄扶蘇的秦二世胡亥即位後把未與始皇生子的嬪妃和熟知陵寢結構的工匠上萬人封鎖在墓穴，沒有徹底斷絕殉葬的執念。秦始皇對人世的眷戀不僅表現在兵馬俑，隔壁的展室是最新的考古發現，除了軍隊，陵寢外側的地底竟有宮廷、御花園，陶俑們不再披掛盔甲，而是官員、舞者、樂師打扮，水池百花繁盛、天鵝悠游，在那大一統的年代站在權力的頂點，年輕氣盛的他難怪恐懼死亡，焦急派人出海尋找長生藥哪！
無限制地操弄人命使社會凋敝、百姓沸騰，借助農民起義的劉邦因此取得天下，秦始皇陵寢成為仇敵和暴徒洩憤的所在，墓穴被大肆破壞，兵馬俑表面鮮艷的朱紅、粉藍和碧綠一接觸流動的空氣和濕氣漸漸逸失。最後一間展室是長安近郊漢朝皇帝陵墓遺跡，原來高祖、文武帝以降，陵墓如同秦朝，有新興的衛星城市應付隨時序固定舉行儀式的勞務需求。俑葬習慣也流傳下來了，卻不想把龐大人力物力投入造陵促成下一輪革命，陪葬俑全成了僅及膝高的迷你版，馬、兔、犬、雁俑模樣可愛，人俑卻個個裸體，五官也不細膩，漢朝兵馬俑不再連服裝髮飾也以陶塑成，換以布料或植物纖維製作，兩千年以來已經風化了。我們一尊尊瀏覽過去，驚訝地看見兵俑中也有女性，是從北方匈奴投降進入漢營的外族女兵，匈奴是崛起於蒙古的歐亞遊牧民，從春秋戰國到漢朝，中原邊境一次次北移，於是有人主張，所謂外患其實是對漢土擴張的反抗。兵馬俑行列後方還有宦官，下身的生殖器只剩一點突起物，原來從周朝起他們就在宮中了！
展場最後是漢皇帝陵寢入口的石碑，碑上雕刻了天官天女、象徵吉祥的鳳凰、白猴、山羊，牆上的文字問：「那麼，你準備好踏進來世了嗎？」我們一轉彎，空間霎時明亮起來，是紀念品店嘛！參觀了展覽的人們依依不捨撿拾先秦時代的吉光片羽，櫃檯職員忙碌地結帳，複製品的兵馬俑、玉璧、銅器、DVD、書籍，連不相干的中國風商品都來湊熱鬧，水墨畫、筆記本、刺繡背包、茶壺、紙墨筆硯、手機吊飾，數十元到上百元，我們一邊看價錢一邊暗罵坑人，只是，不得不承認自己也好喜歡某一組紅色的雕紋木筷喔。這一次展覽辦得真棒，我親眼目睹兵馬俑，預想之外的諸多珍寶令人欣喜，更把中國歷史好好地溫習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