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副刊．台語日常】 劉靜娟／過日子

圖◎薛慧瑩

送我一把蔥

去菜市仔，我慣勢佇二樓一个中年人的菜擔仔買菜。伊的菜鮮，一把一把分好，三把偌濟，簡單清楚。

伊閣真周至，會吩咐佗一項菜透早才挽，澹澹，愛先煮，抑是報紙包起來才囥（khǹg，放）入去冰箱；有時會失禮，講歹勢，今仔日的菜有較貴……

毋知是毋是對我特別慷慨，有時會加送我一把菜、兩粒紅椒抑是兩粒檸檬。有一遍有人講菜頭無幼，伊共菜頭破開予伊看，然後共彼粒看著飽水閣幼的菜頭送予我。

這日菜買好，發現伊找我的錢敢若有重耽（tîng-tânn，差錯）。看皮包仔底的錢，閣斟酌想一下，我共伊講：「你加找我五百箍矣；我拄才予你的是五百，毋是一千。」

伊啊一聲，連紲講幾若聲多謝。過後我行去買魚，聽著後壁有人咧喝：「阿媽，阿媽。」斡頭看，竟然是賣菜的咧叫我！

伊送我一把蔥。

伊是報答我做人老實；毋過，四、五十歲的人叫我阿媽，敢著？我是毋是應當共彼五百箍搶轉來？

日子「編」甲真複雜

樓頂九坪房間原本是書房，「黃金時代」我佇遐寫大字，畫粉彩圖；先生佇遐拍電腦。後來阮老矣，貧惰矣，書房就罕得使用。雖然規面壁的冊櫥猶滿滿的冊，電腦、掃描器、印表機，也猶佇咧；毋過無咧用的椅仔和一寡仔li-li-khok-khok的物件攏疏開去遐，書房煞變做倉庫。

幾個月前，倉庫柴門無法度關；因為水管漏水，門斗澹澹（tâm，溼），膨起來變形。

先揣（tshuē，找）水電共暗管改做明管，確定袂閣有洩水的問題，才揣木工。

一个少年的師傅來看過，詳細講伊會按怎作業，也報價；講過兩、三個月後水泥壁確實焦透才來做。啥人知影後來講因為地動，要緊、愛做的穡頭真濟，無閒；所以紹介另外一位「比我閣較好的師傅」予我。

進前和少年木工利用LINE聯絡，這陣也和伊紹介的師傅加LINE，伊叫「門斗大師」！小工程，向望大師來現場看，伊講無時間，會當加伊的迷眾（粉絲）頁，有代誌，助理會共我答覆。

助理真客氣，也骨力，「有任何需要協助的所在，阮會真緊答覆；有時處理事務中，會較慢回喔，請原諒。」「方便翕現場門斗的相片提供予小編無？我遮先替你做評估。」然後寄一大堆各型門組產品安裝的相片，「小編先提供型錄和價數表予你參考喔。」

叫我提供相片，叫我對一堆型錄內底選擇，我已經感覺煩矣；照這个範勢，我敢若應當寫企畫書，註明「主旨」、「需求」、「預算」等等。

不過、逐句用溫柔的「喔」收尾，並且口口聲聲稱呼家己「小編」，予我感覺心適。這陣，這號人物無所不在，政治人物閣會當共家己文字抑是數字予人掠包的所在，講是「小編」一時的失誤；親像以前阮共報紙的錯誤講是「手民誤植」。

毋過，換一个門斗，敢有需要「小編」寫文案，發新聞稿和經營社群？這个年頭，過日變甲遮爾複雜？我佮意第一位少年木工做代誌的方式：現場看、寸尺量好了後，佇LINE頂頭講：「遮簡單報價予你，樓頂門斗換新，灌水泥縫，門斗油漆，總共○○箍。」

一時想袂起來爾

新冠肺炎前，阮三、四个人定定佇公園鬥陣做「氣功十八式」，「班長」上認真，逐日去，錄音機也是伊的。

幾個外月前，開始會用得免掛喙罨，公園運動的人慢慢濟起來，阮的班長也閣逐日去，雖然時常kan-na伊一个人。

因為坐骨神經痛，我無綴（tuè，跟）咧運動；家己佇公園紅磚仔路行兩輾，才坐落來和班長講話，有時比兩下。

今仔日，罕得出現的阿末也來矣。伊講伊咧食幫助記持的補品「好記持」，已經食三罐。

對這種補品我一向憢疑，問伊食了記性有改善無？伊講應當加減有，上無嘛較安心。伊建議班長也食，講伊的記持明顯退步矣。

班長接受阿末的建議，講會去買彼種補品來食，過一時仔，問彼種藥仔叫啥名？「叫做『好記持』。」「是毋是用雞毛管仔（膠囊）？」「是啊。」「佗位有地買？」「藥房攏有。」

短短時間內，這个對話講兩遍。

我家己也時常咧想一寡想袂起來的名；有同理心，笑笑仔講，「真歹記啊。」

班長講：「著啊，真歹記。」

昨昏看一齣動畫電影《霍爾的移動城堡》；今仔日透早精神，竟然想袂出彼是啥人的作品。大大有名的動畫家，明明足熟似的名，卻在頭殼內底拍結！敢若叫啥物駿？伊的《神隱少女》幾若年前看過，上有印象的是其中一句話：「發生過的代誌無可能袂記得，只是一時想袂起來爾。」這句話會當安慰我想袂起來時的鬱卒。

閣過五分鐘，班長問阿末：「你講的彼个叫做『真歹記』的藥仔佗位有咧賣？」

真自然的幸福

和幾位朋友食飯，轉來了後，我佇群組講：和逐家破豆足歡喜，毋過足足坐四點外鐘，出來了後，我的「坐骨起神經」，行路較辛苦；後遍食飯，一定愛提醒我不時起來行行振動一下。

阿華狡怪回答：後回有需要斟茶、提醬料的時，阮會請你起來活動筋骨。

我回答：「有任務，會行袂穩，毋拄好共茶潑到恁身軀。」

頂遍去食蒙古燒肉，有朋友講：「彼敢袂真無閒？去有人服務的餐廳食飯毋是較輕鬆？」我講袂無閒啊。一下想，是我咧輕鬆，朋友攏比我較少年，熱情、有氣力；選肉、提菜、斟飲料，攏in。

原來我是遮爾應該然的幸福啊！

秀梅金口：「你應該然的幸福，選肉、提菜、斟飲料的也幸福；朋友做伙食飯就是幸福。」

檢討起來，我毋是有年紀矣才做閒人予朋友服務，少年的時也是。因為個性較閉思，感覺徛起來會變做眾人眼光的目標（是毋是自作多情？），一方面也貧惰，免振動就無愛徛起來；拄好做伙食飯的朋友攏熱情，我就按呢慣勢成自然。

無偌久以前，另外一組人去一間半自助餐廳，推薦餐廳的朋友詳細說明菜出、按怎選菜，閣特別呵咾空間，「這一大塊玻璃，會當看外口的樹仔，下晡時落西北雨，也知影啥時陣出去才袂沃著雨。上好的是，無限時間，愛坐偌久坐偌久。」

伊閣一逝一逝替阮去斟茶、提紙；阮笑伊親像餐廳頭家，至少也是大股東。

後來，伊指點便所，講：「對遮行到尾頭，坐電梯到地下一樓，行一塊仔路，就會當看到指示。」

聽起來遙遠，無方便；所以，我講今仔日伊非常周至，美中不足的是無替逐家去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