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3.洗衣

洗衣
　　當你來到我這兒做客，發現我正在洗衣服，請無須訝異，也不必懷疑。不過一旦我請你把衣服脫了順便一起洗，你大可一拳頭把我打暈。

　　在遷入新居成為暫時性的購物狂之外，我也某種程度地成了洗衣狂。不知為甚麼，自我住進之後，那台存在角落的洗衣機便以她含蓄中透著狐媚的姿態不時引誘著我。全自動電腦控制，八成新看上去很少使用的樣子，配屬的電線與水管安份盡職地24小時接在應該的地方，永遠保持待機狀態。我插著腰歪著腦袋與她對峙了一段時間之後，決定嘗試使用她。

　　回想在劇組生活時克難式的洗衣服方式，由於配住的只是一般旅館的陽春單人房，所以洗澡和洗衣服通常可以視為同一件事。大件或質料較好的必需送洗，就好比你想痛快洗個熱水澡，甚至泡、蒸、烤、做spa，那麼你就把自己送洗，花錢去三溫暖，一樣的道理。貴的衣服送洗，那麼平時穿的襪子、內衣褲和便宜的Ｔ卹衫，只要在洗完澡的同時在洗臉台上蓄水，加入洗衣粉浸泡一段時間，然後以盡義務的心情搓一搓，再用清水沖到泡沫完全消失，用力擰幾下，最後搭上衣架掛在吊浴簾的橫桿上，就這麼回事。而這些衣物乾了的時候也正是你下次洗澡的時候，否則你還得先把它們移開等洗完澡後再混著下一批洗好的一同掛回去，那也挺麻煩的。

　　我約略摸索之後很快找到了設定的方法，於是把要洗的衣物丟入她的內部，倒入自認為適量的洗衣粉，並且很賢慧的把襪子分開事先浸洗過再加入，最後蓋上蓋子，以誠懇的心情按下了「開始」鍵。
　　於是我開始用心聆聽她的聲音。在按下開始鍵後，電子面板上會顯示整個洗衣過程所需的分鐘數，可是初期的我卻很怪癖的在她運作的2～30分鐘裡，完全沒有心思想去忙別的事，我也許坐在沙發上的某個固定位置，也許不停地繞室走動，兩隻耳朵就像兔子那樣堅強固執地豎著，很仔細地判聽她的每一刻動靜。

　　1.先是咕嘟咕嘟的，清水注進了封閉的內膽裡直到將衣物完全淹沒。
　　2.然後森嗯森嗯的，內膽開始忽左忽右地來回扭轉，製造出泡沫，發揮搓　　　洗的作用。
　　3.接著內膽突然靜止下來，緩緩發出另一種音階的流水聲把污水排出。
　　4.然後冷不防換成呼嘶──的一段高速旋轉聲，衣物正在脫水。
　　5.根據設定的洗滌回數，反覆1~4的步驟……
　　6.最後內膽鏗的一聲完全停住，發出了四道短Ｂ聲表示完畢。
　　電腦並且還自動切斷了電源，簡直貼心至極。我立即以秋收般雀躍的心情奔去打開蓋子，取出洗淨的衣物捧到陽台上，一一掛到具備手動升降功能的晾衣架上，然後迎接無以復加的心滿意足。

　　在測試出她的完美性能之後，我寵愛到幾乎想去敲鄰居的門用槍指著逼他們交出衣服讓我幫他們洗的地步，當然絕不可能真的這樣做，於是到最後我索性把浴巾、棉被乃至瘋狂地拆下沙發套，全一股腦投進去洗了……。我愛上了她過程中不斷變化功能所產生的各種音律，我甚至病態地對剛洗淨脫水之後的衣物所散發出的那股沁涼的芬芳上了癮，總是情不自禁地搶在晾起之前將它們貼向我的臉使勁地嗅幾下。

　　你也許擔心我愛上洗衣服的這樣的行為是否有違正常人的精神狀態，事實上我也總是這樣懷疑自己，正如我不斷懷疑在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台洗衣機的情況下，可曾有人有過如我這般癡迷地聆聽她運作時發出的聲響。嗯，關於這一點，等我真的拿槍逼鄰居交出髒衣服的時候，我會順便請問他。
　　　　　　　　　　　　　　　　　　　　　　
　　　　　　　　　　　　　　　　　　　　　　　　　　2006/12/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