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5-02 00:58:43恨光陰
散文2.意義邊陲
意義邊陲
十一月廿七日，我別了窗外那兩棟仍在停工中凝固了的大樓、仍在按天按時繞著固定圈圈飛翔的鴿子群，以及仍不相熟的賣壽司女孩，帶著連同室友的總共大約一百公斤正好塞滿一部轎車的行李，正式搬入我在北京的新居。從市區的正東方遷徙到東南方，地圖給了我這樣的資訊。
一個半舊社區，十二棟二十八層高的住樓圍繞規劃顯得有些凌亂的中庭聳立著。十二棟！每棟二十八層！每層八戶！每戶……。噢，我懶得去計算這裡究竟住著多少人，而我就像被丟入一堆芝麻裡的一粒芝麻那樣的加入了他們。沒聽見原來的芝麻們有任何意見，而我也並沒有意見。
我住在第三號樓的第二十六層，臨窗向西不遠處聽說便是赫赫有名的天壇，古代皇帝祭天的聖地，不過很可惜我的西窗外另有一棟大樓，正好遮擋了視界，也遮住了夕陽。我只能從向南的陽台看出去，夠高的了，但還是看不到這座大城市的邊陲。向下望倒有一條通向邊陲的市區主幹道，在多數人清醒的時候永遠的車多擁塞。這裡，比原來的那裡，更貼近忙碌的都市生活。
其實我在決定搬遷，四處找租房的那幾天，心情是十分低落的。雖然離家有段時日而且也並非第一次，但那種在異鄉外地到處尋找新的落腳處的滋味真是難受，雖然有熱心的當地同事開車帶我，但到處走，到處遠，到處陌生，想家的心情簡直就很故意地偏要跑出來添愁。沒辦法，必須克服。協助我的當地同事並未看出我當時心情不好，但卻誤打誤撞對我說了一句：「嘿，要不嫌煩地認.真.找個合適的地方，因為住下來就不只是工作，而是生.活.。」
認真生活！嗯，這倒是一次點醒，起碼幫助我找回了方向感。
合適的新居便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出現了。剛住進的這幾天，我果然開始很認真地為日後的生活做準備。
換鎖，安全起見首先得把大門鎖換了，因為此刻起這裡就是我的堡壘，我的家以外的家。我把屋裡欠缺的燈泡全部補上，再請來鐘點女佣幫助我清潔地板，沙發之類所有能移動的家具全部移開來擦拭過，清出了許多灰塵垃圾。年紀約四十幾的鐘點女佣辛苦工作了剛好一個小時，收費卻只要八元人民幣，我給了十元，她很開心地主動提出希望以後都來幫我打掃，於是我與她約定每周一次，不再透過物業管理公司聯繫，我知道這樣可以替她省去被抽的佣金。
日常用品的欠缺加上社區旁正好有家賣場把我變成了暫時性的購物狂，我連著幾天每天前往，花掉不少錢之後把許多吃的用的乃至穿的，像舉啞鈴似的提回來填進屋內。
進入大樓電梯間之前有扇玻璃門因為冬天的關係而保持關閉，我由於兩手提著重物，必須由站在門邊的保安替我開門。稱呼她保安實在有些牽強，但她確實是保安的身份。我在第一次隨仲介人員來看屋時便注意到她了，一個看起來憨憨的只有十四歲模樣的十七歲小女生，身上裹著厚重的防寒大衣，頭戴繡有保安徽章的大盤帽。她始終站在那個位置，因為她負責的工作很單純，就是「站崗」。久處寒風之中使她的兩頰都是凍瘡，讓我萬分感到這個職務的安排真是滑稽而且不人道，畢竟要是真遇到了危及安全的突發狀況，有誰能夠指望她？如果她的工作沒有實質意義，那麼她就是個冗員，一個認真站崗吹風的冗員。
我聯想起我曾進入同樣是在北京的一棟住宅大樓，剛踏入電梯時，我嚇了一跳，因為光線昏暗的電梯裡面竟然坐著一個人。沒錯，一個婦人，拿把塑膠椅，就坐在電梯裡。我對這景象有點反應不過來，不動聲色地伸手要按樓層鍵，那人卻突然把我的手撥開，然後冷冷地問我「到幾樓？」……我這才明白，原來我剛才的動作是侵犯了她的工作，她的工作就是負責按樓層鍵，因為整日待在電梯裡隨著電梯上上下下站著容易腳痠，所以索性拿把椅子坐著了。
天吶！這是甚麼安排？有這個需要嗎？如果她能像日系百貨公司裡的電梯小姐那樣年輕貌美、肢體優雅、聲音輕柔，那或許好些，但偏偏通.通.剛.好.相.反.得令人生氣。說著說著，又出現一個冗員了，這是個認真按樓層鍵的冗員。
冗=多餘。走文至此，我停下花了點時間在想，我該賦予這篇文章甚麼意義，因為如果沒有，這將會是一篇冗文，我則成了寫著冗文的冗人。
在我興起認真生活的意念之後，我更開始留意起出現在周遭的各種認識或者陌生的人的臉譜。我狡滑地在暗地評判他們的存在意義，同時我想他們說不定也正在暗中估量著我。
要不讓自己多餘，光認真是沒有用的。人不可能分分秒秒過得充滿意義，那實在強人所難，而且壽命很可能被壓縮到只剩十年。這麼說，人理所當然要在有意義和無意義之間分配著度日。既然是分配，那麼適當的比例便成了重點。
再則，我發現「意義」其實是第二人稱所賦予的，也就是說，「我」的存在價值其實是處在同一個場景裡的「你」的觀感，而不是自以為是。如是再把分配比例的觀念置入，那麼聰明的生活方式應該是把有意義的部份留在與人相處面對的當時，把多餘留給絕對自己的時候。這一切如果成立，那麼，人的聰明真的是因為別人。
夜入深，我不自覺地游蕩在我心邊陲。電腦上還縮小著我的工作檔案，等待我無數次的開啟之後完成它。光認真是沒有用的，得不到資方的認同，我便是電腦前的站崗者。
2006/12/4
十一月廿七日，我別了窗外那兩棟仍在停工中凝固了的大樓、仍在按天按時繞著固定圈圈飛翔的鴿子群，以及仍不相熟的賣壽司女孩，帶著連同室友的總共大約一百公斤正好塞滿一部轎車的行李，正式搬入我在北京的新居。從市區的正東方遷徙到東南方，地圖給了我這樣的資訊。
一個半舊社區，十二棟二十八層高的住樓圍繞規劃顯得有些凌亂的中庭聳立著。十二棟！每棟二十八層！每層八戶！每戶……。噢，我懶得去計算這裡究竟住著多少人，而我就像被丟入一堆芝麻裡的一粒芝麻那樣的加入了他們。沒聽見原來的芝麻們有任何意見，而我也並沒有意見。
我住在第三號樓的第二十六層，臨窗向西不遠處聽說便是赫赫有名的天壇，古代皇帝祭天的聖地，不過很可惜我的西窗外另有一棟大樓，正好遮擋了視界，也遮住了夕陽。我只能從向南的陽台看出去，夠高的了，但還是看不到這座大城市的邊陲。向下望倒有一條通向邊陲的市區主幹道，在多數人清醒的時候永遠的車多擁塞。這裡，比原來的那裡，更貼近忙碌的都市生活。
其實我在決定搬遷，四處找租房的那幾天，心情是十分低落的。雖然離家有段時日而且也並非第一次，但那種在異鄉外地到處尋找新的落腳處的滋味真是難受，雖然有熱心的當地同事開車帶我，但到處走，到處遠，到處陌生，想家的心情簡直就很故意地偏要跑出來添愁。沒辦法，必須克服。協助我的當地同事並未看出我當時心情不好，但卻誤打誤撞對我說了一句：「嘿，要不嫌煩地認.真.找個合適的地方，因為住下來就不只是工作，而是生.活.。」
認真生活！嗯，這倒是一次點醒，起碼幫助我找回了方向感。
合適的新居便在這樣的前提之下出現了。剛住進的這幾天，我果然開始很認真地為日後的生活做準備。
換鎖，安全起見首先得把大門鎖換了，因為此刻起這裡就是我的堡壘，我的家以外的家。我把屋裡欠缺的燈泡全部補上，再請來鐘點女佣幫助我清潔地板，沙發之類所有能移動的家具全部移開來擦拭過，清出了許多灰塵垃圾。年紀約四十幾的鐘點女佣辛苦工作了剛好一個小時，收費卻只要八元人民幣，我給了十元，她很開心地主動提出希望以後都來幫我打掃，於是我與她約定每周一次，不再透過物業管理公司聯繫，我知道這樣可以替她省去被抽的佣金。
日常用品的欠缺加上社區旁正好有家賣場把我變成了暫時性的購物狂，我連著幾天每天前往，花掉不少錢之後把許多吃的用的乃至穿的，像舉啞鈴似的提回來填進屋內。
進入大樓電梯間之前有扇玻璃門因為冬天的關係而保持關閉，我由於兩手提著重物，必須由站在門邊的保安替我開門。稱呼她保安實在有些牽強，但她確實是保安的身份。我在第一次隨仲介人員來看屋時便注意到她了，一個看起來憨憨的只有十四歲模樣的十七歲小女生，身上裹著厚重的防寒大衣，頭戴繡有保安徽章的大盤帽。她始終站在那個位置，因為她負責的工作很單純，就是「站崗」。久處寒風之中使她的兩頰都是凍瘡，讓我萬分感到這個職務的安排真是滑稽而且不人道，畢竟要是真遇到了危及安全的突發狀況，有誰能夠指望她？如果她的工作沒有實質意義，那麼她就是個冗員，一個認真站崗吹風的冗員。
我聯想起我曾進入同樣是在北京的一棟住宅大樓，剛踏入電梯時，我嚇了一跳，因為光線昏暗的電梯裡面竟然坐著一個人。沒錯，一個婦人，拿把塑膠椅，就坐在電梯裡。我對這景象有點反應不過來，不動聲色地伸手要按樓層鍵，那人卻突然把我的手撥開，然後冷冷地問我「到幾樓？」……我這才明白，原來我剛才的動作是侵犯了她的工作，她的工作就是負責按樓層鍵，因為整日待在電梯裡隨著電梯上上下下站著容易腳痠，所以索性拿把椅子坐著了。
天吶！這是甚麼安排？有這個需要嗎？如果她能像日系百貨公司裡的電梯小姐那樣年輕貌美、肢體優雅、聲音輕柔，那或許好些，但偏偏通.通.剛.好.相.反.得令人生氣。說著說著，又出現一個冗員了，這是個認真按樓層鍵的冗員。
冗=多餘。走文至此，我停下花了點時間在想，我該賦予這篇文章甚麼意義，因為如果沒有，這將會是一篇冗文，我則成了寫著冗文的冗人。
在我興起認真生活的意念之後，我更開始留意起出現在周遭的各種認識或者陌生的人的臉譜。我狡滑地在暗地評判他們的存在意義，同時我想他們說不定也正在暗中估量著我。
要不讓自己多餘，光認真是沒有用的。人不可能分分秒秒過得充滿意義，那實在強人所難，而且壽命很可能被壓縮到只剩十年。這麼說，人理所當然要在有意義和無意義之間分配著度日。既然是分配，那麼適當的比例便成了重點。
再則，我發現「意義」其實是第二人稱所賦予的，也就是說，「我」的存在價值其實是處在同一個場景裡的「你」的觀感，而不是自以為是。如是再把分配比例的觀念置入，那麼聰明的生活方式應該是把有意義的部份留在與人相處面對的當時，把多餘留給絕對自己的時候。這一切如果成立，那麼，人的聰明真的是因為別人。
夜入深，我不自覺地游蕩在我心邊陲。電腦上還縮小著我的工作檔案，等待我無數次的開啟之後完成它。光認真是沒有用的，得不到資方的認同，我便是電腦前的站崗者。
2006/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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