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邊

鷓鴣菜或許誤會了，其實我不害怕去談深刻的愛情，當然也不怕分離。犀牛皮緊閉雙眼，假裝熟睡了而此刻的世界什麼事情都沒發生。尋常的祝福總在有人放棄之後才會誕生，沒辦法實現的夢想也總是最美。就像重金屬搖滾偶像克勞薩大人的老媽說的，「有什麼關係，反正作夢又不用錢。」

有什麼關係，我們不見得要完全同意對方，甚至不用全然理解。你有指揮交通的天分，我有追逐獵物的本能，如果我不服從你的哨音，或者你討厭我的胡鬧，那麼各自轉過身就好了，你可以想，紐約交通那麼糟，但是對新幾內亞的住民一點影響都沒有啊。

你也可以想，戀愛是用來分享彼此生命的美好，所以那些不美好的部分，戀人們就該一起盡最大的努力往後挪。不可能完全避開的我知道，但是能晚一刻是一刻，這不是消極，鴕鳥那堂千金難買早知道的課程我蹺去看海了，不過回程時遇到智慧的巴吉度，他說：「把不喜歡吃的東西丟掉到底有什麼錯？」

你有飛天小女警的好心腸，我有小鹿斑比的任性；你像綠巨人浩克缺乏自信，我像海賊王魯夫沒有自知之明；你閃亮亮轉個圈撲通一聲跌進危險的坑洞，我爬著階梯氣喘吁吁等趕到的時候天空已經飄起細雨。如果我的任性不小心讓我們迷失了方向，或者你疲憊的情緒連大量的維他命B群也無法挽救，那麼各自轉過身就好了。你可以想，你只是把不喜歡吃的東西丟掉了而已。

如果我們一起聆聽，「我摘下一片葉子，讓它代替我，觀察離開後的變化」；如果我們散步，喝了點酒且聊了許多話；如果你在我身邊的某個瞬間，感受到戀愛的火花，記得寫在你的日記裡，十年後與我分享。

十年後，你會不會仍在我身邊？

於是我們約好，像約定明天的晚餐那麼容易地，我們約好要在十年後一起到東京鐵塔比賽立定跳遠，贏的人可以取走對方身上任何一樣東西；約好要在十年後一起到新竹的深山裡參加原住民的豐年祭，還要就這麼住下來，直到大頭目要我們滾出去。我們約好十年後要變成有錢人，並且要在城市忙碌的上班日，開著最酷的吉普車四處繞行炫耀。

像極光般美麗的十年，在我們做好約定之後，永遠不會來到。那一句句飄著香氣的話語，輕巧地在空氣中凝結成鮮豔的花朵，等我們想要好好看清楚的時候，花立刻就凋謝了。

對於約定，我們有不同的想像，連它凋謝的模樣也各不相同。

我們都是畢卡索的抽象畫，複雜的筆觸滋生無謂的想像，過多的觀察失去原本的初衷。戀人總是太狡猾，明明還掌控不了自己的線條，就急著想要理解對方的暗示。資訊從粉紅的舌尖冒出來，嗶嗶，「我這裡收訊不好……」滋滋，「你說什麼我都聽不懂……」

你說什麼我都聽不懂，但我們仍嘗試溝通，透過細長的指頭，透過含淚的眼睛；你不經意的嘆息，我因不安而緊縮起來的腳趾；我們心照不宣的微笑，以及一起看著地板的沉思。戀愛有好有壞，但默契是不可抹滅的烙印。嗶嗶，「我這裡收訊不好……」沒關係，「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十年後，你會不會希望待在我身邊？

戀愛存在於每個平凡的日子，其中會有最倒楣的一天，也一定會有最幸福的一天，但我們牽手親吻並不是為了等待那樣的日子到來。你或許難以相信，但我們初次見面的那一天，說不定就是這場戀愛的最高潮。那也未嘗不可，因為我都還記得，儘管那天雪霽天晴朗，但「停車費過期了」這類現實的問題仍像蟑螂的觸鬚般讓我感到困擾。

平凡的細線，能織成漂亮的毛衣，只是很多人不願意去經歷那個過程而已。

我們追求不同的夢想，因為一起走有些累贅所以揮揮手自然地道別。「謝謝你陪我走這一段」、「我仍記得你笑起來的模樣」之類的話語，將會製成總長八萬多小時的連續劇，在之後的日子不停播放。播到爭吵的片段，我會毫不猶豫按下快轉，而美好的畫面如果讓我哭了，我會讓你知道。

我會讓你知道，戀愛是用來分享彼此生命的美好，不是為了深刻的佔有，也不是為了悲傷的分離。在短暫交會的時候，我會努力記下所有美麗的旋律，等到你去過土耳其，去過東京鐵塔去過巴黎去過洛杉磯，等到你走得累了坐下來休息，等到你突然想起，我會哼給你聽。我用這樣的方式安慰自己，所以我不怕分離。

等到我終於發現自己的任性，具體的酸楚湧上滿是皺紋的眼眶，我聽見有人問起：「十年後，你會不會回到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