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02-11 12:04:43coastline

背影






  她很喜歡電影《夜奔》裡面的某段旁白:「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裡,當他一個背轉身,他和林沖,既是生離,也是死別了。」畫面是雪夜拋錨的車,一個慌張尋找戀人的身影。

 

  林沖照顧無愛的恩人病故前最後兩年,才出發去找紐約的少東。林沖當苦工、偷渡、病死移民監獄;少東麻木、獨居、忘不掉過去茫茫過了好些年,一輩子過去,他們終究沒有再次相遇。

 

  如果時光倒轉,在那個大雪紛飛的夜裡,可不可以不要轉身留下背影?

 

  週四的旗津海邊,冬季南國陽光慷慨賜予她及戀人美好的約會天氣,在道德邊境,遊走海岸線,偷得這半日悠閒,頭枕在戀人的大腿上,即使不說話也很美好。

 

  「《赤朽葉家的傳說》第二部裡面,毛毯終其一生被困在那次的失去裡面,無法抽離,我覺得好可憐。」

 

  「嗯,有些人受了傷就不會好了。」

 

  「可是毛毯還那麼年輕的時候就永遠壞掉了。那麼美麗、英氣又有才華的毛毯啊。」她說到這裡的時候,想起自己的傷口,曾經以為已經痊癒,最近卻又莫名其妙的在夢裡不斷的折磨著她的劇情,夢中她不斷索愛、失愛,她開始擔心自己其實根本沒有好過,鹹鹹眼淚在逆著光的臉上滴落在鹹鹹的沙地

 

  「哈哈!你看,這些大學生究竟為什麼那麼開心?」沙灘上許多打鬧的學生引開了戀人的注意。

 

  學生們正對著鏡頭大唱改編歌詞「每到冬天,我要去海邊」並且搞笑的同步跳躍。

 

  侯麥說他的電影處理的「不是人們做些什麼,而是他們在做這些事時心中的想法」,此刻躺在沙灘上的他們,什麼也不做的看著周圍的人們開心的模樣,讓太陽透過皮膚滲入溫度,貪戀彼此相依無雜質的時刻,她請求宇宙將這個下午延長、延長,時間隨著海邊濤聲洶湧逝去,只有他們兀自靜止,漂浮於意識之上,直至漲潮浪花的手奮力一搏抓住時間,溽濕戀人的褲管。

 

  該走了。她的戀人順路買了每種口味各兩個的包子,準備帶回台北當做他和女友的早餐。她開玩笑的說:「你果真很愛到處買名產啊。」戀人嬉笑說:「當然!」整個下午她都能感受到戀人刻意與她保持普通朋友的距離,雖然互相喜歡早已讓他們緊密結合過,毛毛蟲經過完全變態後成為蝴蝶,而今天,她的戀人,卻要蝴蝶不准飛翔。她幽微的感受到這個改變。在戀人買完車票灑脫的刷票進入月台,頭也不回的時候,她站在7-11前面盯著他提著一袋包子的背影,突然好想哭。

 

  好想哭,強迫目光離開那個背影,強迫自己往前走,卻沒辦法強迫眼淚留在眼眶,嘩啦啦,邊走邊哭,想像戀人像偶像劇一樣從月台衝出來抱住她,告訴她「不要傷心,我在這裡。」她傷心的一個人走到四號出口,露天走廊旁坐下,為自己居然因為一個背影如此傷心而感到訝異,夢、回憶、文字、語言、畫面、體溫,從前和現在,現在和未來,全部同時湧上,負荷超載,她無力的攤坐了半個小時,車站人來人往,沒有人多看她一眼,一張面紙揉了又揉,軟爛像此刻的心情,醜陋而哀傷,膚淺又無可救藥。

 

  「我很喜歡你。」

  「謝謝(鞠躬),我也很喜歡妳呢。」

  「謝謝(笑),我幫你把身上的沙子拍乾淨。」

  「那也讓我把妳眼中的沙子吹乾淨吧,這樣就不會流眼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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