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走過的路，身邊的人（大學之前）

◎不喜歡讀書怎麼辦？

．機關槍和催眠曲

　我們國小的時候，真的不是個「快樂學習」的年代。我字寫得醜，所以常常被老師打，甚至拿著作業本「遊街」。因為討厭寫字，所以更不喜歡功課，常常臨時抱佛腳，假日前一天才趕著寫，所以又是鬼畫符。惡性循環。

　但老天爺總會給你一些才能。在四年級的一次「說話課」中，老師叫同學輪流拿著課本上台朗讀課文。我看著前面的同學，把課文唸得如此要死不活，腦袋瓜裡想著為什麼課文不能當故事講呢？

　輪到我的時候，我根本沒照課文逐字唸，反而用自己的方式講裡面的故事（到底哪來的勇氣？）。我講完之後，老師有些愣住了，接著叫大家鼓掌（就像史瑞克那樣）。我才發現我有一些才能在這裡。

　但那時候我班上有個好朋友，是努力用功成績很好的那種，他叫維哲。我們的感情是好到畢業旅行在遊覽車上要坐一起的那種，但也有些競爭意識。

　後來老師想要選國語文競賽－演講和朗讀的代表，又叫全班再唸一次課文。我那套行得通之後，就發現很多同學開始東施效顰，但都表現不好。唯獨維哲，他不但沒有學我那套，反而用另一種方式－很快但很順暢的唸完，有一種自信的感覺。

　下課後我跟維哲說：「我覺得你講太快了，好像機關槍，應該慢一點。」他回我：「我才覺得你像在唱催眠曲呢！」

　後來我們都被選去參加比賽，只是都沒得名次。我們的爭論也就相對很好笑了。

．總是考輸我的女孩

　上了國中之後，有一段時間住在叔叔家，受到叔叔嚴厲的管教，讀書的時間變得很多，成績自然不差。所以國一也是我最喜歡讀書的時候，也就這麼一年。

　剛上國一的時候，導師要選班上幹部，挑了有經驗的幾個人出來，我是唯一個男生。於是我當選副班長，班長是一個女孩子，叫姿岑。她是個看起來很乖的女生，成績也一直很好，平常話不多，也挺溫柔的。

　聽說她國小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未來的志願是臺中女中。但是在第一次段考的時候，我考了第二名，她考了第三名。我很開心的去跟她聊天，但她卻哭了。

　從此之後，我覺得考得好又炫耀，其實是一種霸凌的行為。因為大家都很努力，考得不理想已經很難過了，還要被比較，何等殘忍？

　後來有一段時間我們都沒交談，直到我學期最後一次段考，我考得不好－第八名，她考了第二名。

　我們之後沒機會再競爭，因為我轉學去了雲林的虎尾。但聽說後來她真的考上了臺中女中。

．國中的最佳女主角

　不知道大家班上有沒有這種女生？就是成績好，家教好，做什麼事都厲害，長得又漂亮的那種？

　我轉學去虎尾之後，因為跟學校說我曾經是全校第十二名，當然備受禮遇，直接送進資優班。現在想想，這正是我討厭讀書考試的開始，因為正值叛逆期，成天被逼著唸書。而且班上一堆非常厲害的同學，以前班上前三名是全校第十二名，在資優班最後一名，可能還是全校第四十名。

　一到班上就發現有一個女生叫雅倫，她就是開頭說的那種，成績好、家教好、長得漂亮，好像做什麼事都漂亮。這樣的人還總是會當幹部或是小老師，常常在課堂上台解題，被老師當成模範。

　那時候我們班除了成績好之外，還必須兼任管樂隊，負責在升旗或活動時吹奏。那時候我對管樂並沒有什麼興趣，所以老師並沒有問我太多，反正還有一把小號，就直接讓我練了。

　剛轉學進來的我，對比已經練了一年的同學們，進度明顯落後許多。大家已經可以吹好幾首歌，但我還在練DO RE ME。在每天的升旗典禮裡，我都親身體會什麼叫「濫竽充數」。

　正好雅倫也是練小號，而且理所當然她吹得很好。老師有一次單獨驗收每位同學，每位同學都至少可以吹得出什麼，但我完全不行，零零落落。結果老師指定吹得最好的，教吹得最爛的同學。

　那時候她非常細心的教導我，但還是成效不好。不過我發現好像因為是她教我，所以我不敢懈怠，練得很勤。最後終於能吹出完整的一段，我很開心，她也說：「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那時候我才知道，「讚美」這件事，稱讚的人不同，重量也不同。

◎中二的浪漫

．便當股長

　高中二年級，我又轉學回台中。

　原本在虎尾高中是男生班，成天生活在腳臭和汗臭當中。一想到可以轉學回台中，當然盼望自己可以進到男女合班的班級。

　所以開學報到那天，我很開心的走進班上，想要感受一下男女合班的氛圍。我早了點到，所以班上只有幾位同學在座位上，專心的看書。接著門口開始一個一個同學進來－「男生、男生、男生……」直到座位坐滿。

　男生班也有可愛的地方，就是大家感情都很好。不管是開玩笑或是吵架，都很直接。所以二年的生活不乏很多好玩的事，但讓我印象深刻的有一位同學。

　我們班選幹部非常隨性，但是被選中的人往往很認份，做得很努力。有一位同學叫隆盛，他不是正式的幹部，但任期卻是最長的。

　每到訂便當的時候，就會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站上台，有點臺灣國語的說：「大家要訂什麼便當？」一開始大家還很常取笑他是便當股長，但他的脾氣很好，常幽默以對。直到有一次他請假沒到學校，又到了訂便當的時候，我們才發現氣氛很沉重。

　有些人就是不管做什麼樣的難事，都可以變有趣的事。畢業之後，我們班有機會辦同學會，隆盛仍是主辦人，而且辦得相當不錯。我想我們班可能會一直依賴他吧！

．酷酷的那個轉學生

　我記得的一璿，是個轉學生，跟我一樣。

　高中的時候，以為我是班上最後一個轉學生，但沒想到在我之後還有一個。他是個瘦瘦帥帥的單眼皮男生，沒事常常戴著很大的耳機聽音樂。

　周杰倫從那時候開始紅，所以我總覺得他也是講話含魯蛋，走嘻哈那一路的，跟我不同掛。

　那一年是大學推甄面試的第一年，我還記得我穿著剛買的深紅色襯衫和西裝褲，在文化大學的某間等待教室裡，等著面試。

　教室裡的人，每個都跟我一樣盛裝打扮，人人看著自己的講稿，甚至有人在背英文自我介紹！一個人北上面試的我，聽得冷汗直流，心中緊張不已。

　於是我決定去上個廁所，放鬆一下。腦袋裡全是那些英文流利的競爭者，把我比下去的想像。這時候有個人從背後拍了拍我，「何守琦！你也在這裡？」

　是一璿。他穿著T-shirt和牛仔褲，一派輕鬆的看著我。

　「你也來面試哦？」我問他，他點點頭。「你不緊張嗎？我剛剛看有人用英文在自我介紹耶！」

　他大笑。我驚訝他的大笑。

　「有什麼好緊張的？你可以的啦！」他說，「快換我了，加油啊！」然後他就走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覺得非常輕鬆。

　後來的面試，一切順利。結果也錄取了。

◎路程比目的地有趣

　轉學之後每天必須搭四十分鐘的校車到學校，所以在校車上的時間就變得很重要。跟很多陌生人在一個密閉空間，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早上的校車，很多人在看書（也許是因為早自習的小考），也有很多人在睡覺。下午的校車，還是很多人在睡覺，但卻多了很多聊天的人。

　對於一個高二轉學生來說，要融入這個環境實在不容易，幸好有一個同班同學在校車上。第一天放學的時候，就有一個同班同學－小宋，知道我跟他同班校車，就熱心的帶我去坐，讓我安心了一些。

　車上有一群人跟我一樣，就是剛進來的一年級。他們要面對還有三年的校車人生，當然要找人聊聊，除了同學之外，也跟我們這些學長姐認識。那時候我認識了瑋婷、萱萱和小打。

．平靜但寬闊的心靈

　萱萱是個看起來傻傻的女生，我一直以為她不是真傻，其實很精明，但後來才發現她真的比較大剌剌。所有人對她來說都是好朋友，每天來學校都是很快樂的。這樣的心態其實很令人羡慕，如果我有她的這種心態，那我的高中生涯真的會不一樣。

　那時候我開始寫文章，還辦了個電子報，將自己的作品刊出。他們理所當然的變成了我的訂閱戶。但我的文章卻一直寫不出深度（其實到現在也許還是），投稿校刊也沒被採用，只能默默寫稿。

　萱萱不知道從哪裡知道我投稿校刊的事，她問我投哪一篇，我說是一篇叫《吻》的文章。她馬上說她從電子報上看過，而且說出裡面的一段：「當冰冷的空氣侵襲我的胸膛，卻有妳春暖的山丘在我心房綻放溫暖的陽光。我不需再拉緊外套，不用再縮瑟。就讓我沉浸在妳的體溫中。」

　她意外的聰明發現了「春暖的山丘」有問題，我哈哈大笑並顧左右而言他。但我卻因為她記得我的文章而感到很溫暖。

　一直到現在，我始終覺得萱萱的個性讓她擁有豁達的優點，但其實再往裡一看，卻藏著寬闊和溫暖，真的很少見。

．不只是校車的車長

　每一台校車都有一個車長，專門負責排座位（不是每個學生都有位子），以及處理校車的事宜。車長通常三年都是同一個，不會換人。我剛轉學去的時候，車長是三年級的學姐，她排座位的方式通常會以三年級的學長姐為主，還有空位才排給二年級，一年級幾乎是站著。

　不用說，我這麼菜的轉學生，雖然是二年級，但一定是站著。站著是很痛苦的一件事，像有一次我沒睡飽，隨著搖搖晃晃的車子，一不小心就吐在站我前面的女同學身上。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當三年級的學姐要畢業的時候，車長的重新挑選當然很重要。好巧不巧，剛好挑中我們這一群的其中一個－小打。小打是個很理性的女生，也很聰明，被男生虧的時候常可以一針見血的回擊。

　小打為什麼叫小打，我記得好像問過她幾次，但好像都沒得到什麼認真答案（或是我忘了），但其實叫久了就習慣了。

　想起前陣子我們校車的聚餐，她對我高中的印象就是騎機車追在校車後面，一路追到學校。「那為什麼不直接騎去學校算了？」問得好，因為無照騎機車是會被記大過的。

　每每我睡過頭，騎車去搭車的地方的時候，都會發現校車已經開走。追校車不會一路追到學校，常常會追上後在半路上車，據說學弟妹很喜歡看校車後面會不會有我追車的身影。

　所以其實我非常少準時搭上車，當然也不知道座位是何物。有一次我心血來潮早起去搭車，才發現原來小打幫我留了一個座位，就坐在小宋旁邊。現在想想，對她來說也許是一件很麻煩的事，畢竟有人會說為什麼要幫我留。

　我跟小打認識超過十年，很少看到她不微笑的時候，就連家裡遇到重大打擊的時候，還是可以保持笑容。那是一種堅強吧？一種任重道遠的堅強，就是我對她的印象。

．衝勁與義氣

　小宋是我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朋友之一，一直到現在我們還是常有聯絡。其實我跟他在高中本來不該是同一群的，畢竟他是拼命三郎型，成績一向不差。而我是書從來不帶回家，書包回家也不打開的那種。

　會跟他變熟也是因為校車，畢竟在車上有很多時間可以聊天，而且不得不說他是非常好的傾聽者。所以我在車上常會跟他聊天，雖然他總是在看書，總是問我小考準備了沒，我也常回答沒看，他總會嘆氣。

　我轉學到豐原高中之後已經是高二，有多少同學是從這時候就開始努力準備大考。就我所知，小宋也沒有去補習，但常常會去省立圖書館唸書。他約了我不只十次，我都以很鳥的理由：「我不知道怎麼去」、「我想回家睡覺」、「下次吧！」拒絕他。終於有一次，我突然下定決心要好好準備考試，所以我跟小宋說：「我放學跟你去省圖唸書吧！」我看得出他眼中有種「善哉、善哉」的感覺。

　到了省圖之後，一開始我很認真唸書，後來我發現椅子很硬、空調太冷、大家太安靜等等理由，我不斷跟小宋抱怨。結果他生氣了，後來我就再沒跟他去唸書。

　我跟小宋之間一直屬於一種「鞭策」與「不受教」的關係，到畢業之後才好多了。但因為其實他是一個很直接也執著的人，記得有次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但後來那個女孩喜歡上我們班的帥哥，但後來那帥哥讓女孩傷心了。

　於是小宋在午休把帥哥約出來，然後跟他不知道聊了什麼，我在後面越看越心驚。突然小宋抓住他的領口，整個臉都紅了。帥哥甩開他的手，兩人對峙。

　這就是我這種朋友該出場的時候了。

　我快步過去，把小宋硬拖走。然後陪他好好聊聊，畢竟誰都不希望衝突發生。至於聊了什麼，真的忘了。我只記得他就是如此真實的人。

　畢業之後還有件趣事。我工作之後跟女朋友分手了，在台北找小宋出來吃飯聊聊，他說要找朋友一起來，結果帶了兩個女孩子一起出現。兩個都是很單純，不錯的女孩。但女孩子來我們兄弟怎麼聊情傷？

　飯局後小宋問我有沒有喜歡其中哪一個？我說都不是我的菜。因為大哥，我還在情傷中啦，哪有心思？

　再過一陣子之後，小宋介紹我新的女朋友，竟然是其中一位！最後他們還結婚了，所以他的老婆總記得我說她不是我的菜。

　不過每次見到他們夫妻倆，我都會想起那些回憶，更珍惜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