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走過的路，身邊的人（家族篇）

　我小時候是個小胖子，沒什麼才藝，每天跟在哥哥屁股後面，他做什麼，我就做什麼；他喜歡什麼，我就喜歡什麼。

　直到六歲的時候，爸爸在一次交通意外中過世，開始學習獨立。過了幾年之後，原本以為沒了爸爸，少了一個能管我的人；尤其他是很嚴厲的那種，應該會過得比較輕鬆。但是長大後想想，我是不是也少了可以模仿、依靠、尊敬的對象？

　也許是從小的遭遇，或是個性使然。對於人生路上曾經幫助過我的人，總有一種依附的感覺。年紀越長，才能慢慢轉化成感謝和感恩。總能把他們對我好的部分記得相當清楚。

　因為小時候的顛沛流離，讓我知道別人沒有義務幫你。所以如果有人願意幫忙，要全心的感謝，並想著回報。

　接下來的文章，獻給人生中那些願意，或不自覺幫助過我的人。

　（如果沒寫到你，非常抱歉。是因為篇幅，並不是忘了。）

◎永不枯萎的大樹

　我的爺爺是退伍軍人，跟國民政府一起來到臺灣。退伍後跟奶奶結婚，生下四個小孩，兩男兩女。我是長男的次男，從小就在這樣的大家庭中長大。

　如果說我是叔叔姑姑看著長大的，一點也不誇張。所以他們成為影響我成長的人，直到現在。

．專屬的偉大

　我的叔叔在2016年9月，因為胰臟癌過世。家人在一次聚會中懷念他，我才知道他對每位家人來說，比我想像中重要得多。

　大家輪流說著他對我們的回憶，我卻想起他在醫院，逝世前幾天，清醒的時候已經很少。但當我去看他的時候，他還是醒來握著我的手，聽到我有了第二個孩子，笑著直點頭。

　那時候的叔叔，相當憔悴。看到他還是盡力要讓我知道，他聽到了，他很高興。我心裡的感覺很難言語。

　自從爺爺過世之後，叔叔就開始擔起照顧奶奶的責任。對於上大夜班的他來說，相對多了很多勞累，但每次見到他的時候，依然保持十分熟悉的爽朗。

　聚會中家人們聊完那些回憶，堂妹守雯說：「我有一個偉大的爸爸」。我才發現那種偉大是專屬於我們家的。

．堅強的意志

　在我小的時候，爺爺常常會把我跟哥哥叫到跟前，跟我們說很多小故事。雖然很多故事爺爺講過非常多次了，但通常不能打斷他，或是偷溜走。但其實故事都很好聽，也很多道理在裡面，到長大了才懂，那是爺爺的一種溫柔。

　我的大姑姑當過爺爺故事的主角很多次，但故事都是一樣的。爺爺說姑姑畢業之後，因為想要考公務人員，但沒有選擇去補習，也沒有到處尋求別人的幫助，她只做了一件事：下定決心。

　那時候的她，把自己關在房間裡，拼命唸書，廢寢忘食，後來果然考上了。故事雖然不長，但卻跟爺爺的核心價值很接近。他常說：「我們家沒有田、沒有地，也沒有關係可以讓你們少奮鬥，要靠自己的努力。」也說過：「別人一次就學會了，我們一次不會，就學十次、一百次！」

　長大之後才知道這個觀念隨著大姑姑的故事，根深蒂固在我們家人的腦袋裡。

．無限的可能

　在國中之前，我是個非不得已不說話的小孩。也許是因為上面有個哥哥，我只要跟著他，很多事就可以完成。所以小時候常常被認為我不太愛說話，但其實我腦袋裡有一千萬個想法。

　小姑姑是我們家裡很聰明的那一個，想法很靈活，後來做生意也很成功。她常說她是第一個看到我出生的人－像沒曬乾的香腸。但除了外觀之外，她也是容易發現小孩才能的人。

　有一次六歲的我在房間聽著收音機，小姑姑走了進來，說要拿走收音機。她原本以為我會默不吭聲，但不知道哪來的勇氣，我跟她爭論了起來。爭論的內容我忘了，只記得我講了一些非常嚴肅的大道理，類似：「不管是誰，跟別人借東西都應該有先後順序」這種話。

　我看到小姑姑啞口無言但又哭笑不得的表情。但我驚訝的是，她竟然沒有「見笑轉生氣」，反而把收音機讓給了我。後來她常跟爺爺說，我的口才很好，應該去當律師才對。不過我當然沒去做律師，只是對於小姑姑來說，那是孩子無限的可能。

　我想這就是她為什麼後來找到溫柔的丈夫，兩個孩子也學習得很好的其中一個原因。

．內歛的溫柔

　不知道你是否也收到過女孩寄來的手工卡片？我收過幾次。有趣的是，通常不是情人的。

　我一個表妹，她叫星華。她小時候是我媽帶大的，所以我看著她長大。我以前的印象中，她就是一個男孩子氣的女生。我記得學生時代的她，留的也都是短髮，個性很開朗。一般人都會覺得她大而化之。

　但有一年收到她寄來的手工卡片，製作得相當精緻，內容文情並茂，才知道她心裡的女孩，比我想像中更有氣質。

　三年前那一次星華打電話給我，告訴我叔叔的病情，口氣冷靜，但我卻聽得出她心中的難受。叔叔從小就對她非常照顧，幾乎是把她當女兒。所以在叔叔病中，我看到她最感情豐富的那一面。

　在叔叔的告別儀式上，有一支回顧影片，由我和星華負責操控。一開始我們都全心全意在影片播放的順不順、聲音有沒有出來。但影片到最後時，我轉頭看星華，她已經淚流滿面，即使影片我們都看了好幾次。

　她是個溫柔又感情豐富的女孩，往心裡就能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