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

    何處惹塵埃？

    人原本就是女媧聚集塵土捏成的，既是在塵世間，怎麼可能沒有塵埃？想起多年以前看見的一台車，被人在積滿灰塵的引擎蓋上面用手寫了「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想起曾為了塵蟎引起過敏，忍痛割捨童年鍾愛的絨毛玩偶。翻閱曩昔的信件、照片時，才知道為什麼叫做「塵封往事」嗎？縱或密封在整理箱裡，看起來應該很乾淨，可是一經翻閱，可不得了，粉塵撲鼻，簡直受不了。原來「塵封」的含義如此深刻。

    什麼往事塵封在記憶的迷宮？

    狄更斯《遠大前程》（Great Expectations）中，最令人震悸的場景，莫過於哈維森小姐那時光停滯、褪色衰朽、蛛網塵封的莊園豪宅吧：「我想這裡從前一定很富麗堂皇，可如今屋內每一件可辨識的物品都覆蓋了一層塵埃，或者布滿了黴菌，全都正在腐爛。屋裡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張鋪著桌布的長桌，彷彿一場宴會已經準備就緒，但忽然間，整座宅第和所有鐘錶都停在時間的某一點。」、「這房間裡的每一樣東西，都像那隻錶和時鐘一樣，在很久以前就停止了。…變色的新娘禮服穿在衰老的軀體上，格外像死人衣服，那條長長的披紗也宛如一條裹屍布。...哈維森小姐像是一具屍體坐在那裡，那件新娘禮服的褶邊和飾品，宛如是用土黃色的紙做的。…我因此聯想到，哈維森小姐看起來，好像也是一碰到陽光，就會立即變成塵土一樣。」

    什麼秘密塵封在日記裡？

    溫斯頓於《一九八四》打算開始寫日記，「寫日記並不犯法（反正現在也沒法律可言，也就沒什麼犯法的事了），但要是被發現的話，理論上肯定會被判死刑，或者至少在勞改營待二十五年。…筆已經是過時的產品了，現在連簽名都很少用到筆，他排除萬難偷偷找來一支。」要怎麼確定日記是不是被發現了呢？「在日記頁末放一根頭髮實在太明顯了，他用指尖捏起一撮肉眼可見的白色粉塵，灑在封面的角落，如果日記被動過的話，粉塵一定會掉落的。」果真如此嗎？突然覺得能像現在這樣安靜安心、自由自在地書寫，真是奢侈的幸福。

  什麼心事塵封在文學的謎廊中？

    是「願同塵與灰，長存抱柱信」的深情款款，還是「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的豪情壯志？是「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春色三分，二分塵土，一分流水。細看來不是楊花，點點是離人淚」的離情依依，還是「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回頭下望人寰處，不見長安見塵霧」的長恨綿綿？「塵心未盡思鄉縣」的武陵人，註定再也不辨仙源何處尋。「繁華事散逐香塵」奢華神秘的石季倫傳奇，彷彿已成集晴閣難以複製的文學幻夢。「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君莫舞，君不見，玉環飛燕皆塵土」「零落成泥碾作塵」以後，香還會如故嗎？

    《星塵傳奇》改編自當代奇幻大師、「美國之寶」、「故事寶窟」尼爾蓋曼（Neil Gaiman）的作品：從前從前，有一道星星無法跨越的牆，牆後是另一個世界。有人翱翔蒼穹獵捕閃電，一面吟詠著莎士比亞的詩行；有人將星星剖胸剜心以換得永駐的紅顏。有一個少年為了贏得佳人芳心，不惜冒險翻越謎牆闖進風暴禁域去拾掇星塵…。《塵土記》是《羊毛記》三部曲的完結篇，自命為上帝的狂人用奈米微塵毀滅了地表的世界，將所有的記憶、愛、恐懼與憂傷、曾經付出過、抵銷過歲月的生死與血淚都深埋地堡，只剩地表的鏡頭，是唯一可外窺的窗，從此以後「羊毛拭鏡望星移，朝見微塵暮成土」…。

  原來渺小如微塵，也能引發巨大的災難。原來禍患常積於忽微，原來比海浪還無情的是人謀不臧，人間詩選－石計生〈八仙塵爆二十行〉：

......

瞬間火海吞噬

漫天飛舞的彩塵，每顆微粒

都虛飾著傷口的排攏

若想起白日如何能面對夜晚

的妝鏡？海風與浪也驚懼

退卻，唉，這哀嚎遍野的晚禱

晚禱，這時二千三百萬人的手

握著手，點亮守候的白色燈塔

不捨晝夜的島嶼指路我們都在

我們胸膛都有片片大光明雲

時間不能倒流，但，別怕

愛可以長久，我們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