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強

「我知道妳是很堅強的女孩﹐所以不論我怎麼傷害妳﹐妳都不會痛。」

有個男人﹐這樣對她說過。

他說﹐他最愛的﹐就是她的堅強。

因為她的堅強﹐他相信自己能夠肆無忌憚地傷害她﹐因為她從不流淚﹐不曾喊痛。

他們在一起兩年﹐他對她予取予求﹐她對她從不拒絕。

他找她﹐只有一個原因：因為他寂寞﹐需要有人陪﹐然後當他有人陪的時候﹐她就必須走到沒有人看得見的地方﹐默默地繼續等待他下一個寂寞的時候。

她寂寞的時候﹐從來也找不到他﹐即使找到了﹐他也只是笑笑地說：「妳是獨立的女孩﹐應該知道該如何派遣寂寞。」

她像是藏在他背後的影子﹐沒有人知道她的存在﹐沒有被他認可﹐只容許在他想到的時候﹐拿出一盞昏黃的油燈﹐點燃燈芯﹐對著牆欣賞把玩﹐不能要求﹐沒有埋怨﹐不會反抗。然後﹐直到他膩了倦了﹐熄燈﹐她就必須從他的身邊消失。

因為她堅強﹐所以他不珍惜她。

因為她從不哭嚎埋怨﹐所以他可以任性地傷害她。

笨女孩以此為榮﹐四處炫耀著她的堅強﹐為她的堅毅沾沾自喜﹐然後﹐繼續被他傷害﹐傷痕壘壘了卻連哭資格都沒有——堅強的女孩是不能哭的。

我不同情女孩﹐因為看不開的是她﹐當然我也唾棄男人。

因為她堅強﹐所以他有權力去傷害她。

這就好像﹐因為一個種族弱小而愛好和平﹐於是窮兵黷武強國就有權力去侵略它。

因為這個人生來柔弱甚至身懷殘疾﹐見到他的人就都有權力去欺凌侮辱他。

因為一個女人生來有乳房和子宮﹐因為她是女人﹐男人就有權力去強暴她。

因為這是一條活生生的生命﹐所以任何人都有權力去殺害他。

這是相同的道理。

不要再說誰很堅強﹐進而相信堅強的人就不會痛﹐不會難過﹐用這樣卑劣的藉口來縱容自己的卑劣殘忍。

也不要佯裝堅強﹐被傷害的遍體鱗傷還額首稱慶。

每個人都很脆弱﹐但我們也都同時堅強得不可思議。

但堅強不該是用來面對蓄意惡劣的傷害；它是當我們面對無可避免的無奈逆境的時候﹐支撐我們走下去﹐矗立在我們內心和信念裡最固穩的堡壘。

堅強是生命附與我們﹐用以抗衡艱難和困苦的守護符咒﹐而不該被浪費來應付本就不該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痛楚的。

其實堅強的背面是用淚水累積的脆弱﹐只是我們看不見。

我們或許都很堅強﹐但我們也同樣拒絕被任何人傷害。

特別是我們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