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初戀情人【舊作】

她如今也是個小有名氣的影視名伶了。人人都說不容易啊！那麼年輕便把家中原先積欠的漫天債務都給還清，還攢下一筆為數不少的錢。尤其難得的是她不但年輕漂亮，待人又從沒端過架子。人人都說苦裡撐過來的，畢竟不同於銜金湯匙出生的溫室花朵。人前人後都只聽得見讚她的話，還從沒聽過那個說她不好的。


這天，電視台綜藝節目的企畫，拿了個新單元的案子來找她上通告。時下才從東洋找回的新點子，還熱呼的，說是要她想想有沒有什麼想找尋的恩人，多年不見也聯絡不上的，頂好是從前的戀人業已失散許久的。總之觀眾愛看嘛！


而正因為她是個從沒花邊新聞傳出的乖乖牌玉女明星，綜藝節目的企畫才試著說服她找來一名自昔日走出的男子，可以讓在螢幕上一如純潔白紙的她，稍稍染上些許神秘的淡緋色，也算滿足了觀眾的偷窺慾。反正都是從前的歷史了，也不會壞了她現今的玉女形象。向來時移事往的戀情最是惆悵，惹人更多想像空間。


她想了半晌，找誰好呢？這一路風風雨雨行來，跌得夠慘夠重，初戀的男人在她背負沈重債務壓力時棄她而去，僅祝福她找到更富有更好的男人，能幫她扛起家中龐大的債務……。其實也不過是害怕她的重擔拖累了剛起步的他。所謂的美貌和深情都不能使她免於被棄的遭遇，這世上哪裡有什麼神話呢？她極輕的嘆了口氣，她當然不會再想見到那名以愛為名卻急急棄她如敝帚的男子。當日，她的苦痛與他無關；今日她的笑容也就不必與他分享。


然而，她考慮不多時便敲定了這個通告。於是那邊節目裡的人便興興頭頭開始忙了起來。


上節目的那天，節目裡照例故弄玄虛的吊足大家的胃口：先在VCR裡播放著如何大費周章才找到她初戀情人現今的住處，後來多年前棄她而去的男人終於風塵僕僕的出現，自那一道金光燦爛的門後。他臉上帶著混合著尷尬和歉意的表情，討好的笑著。


她的眼淚霎時湧現，迸流不止，幾乎要壞了她精緻的妝。在全國觀眾的眾目睽睽下，他不知所措，不曉得該不該去拉她的手安慰她,，一下子也紅了眼眶。


主持人以豐富得誇張的表情和語調在一旁陪著掉眼淚，解釋這名男子在她未成名前曾默默鼓勵她，陪她走過最艱苦的那段日子。然而在她奇蹟似的竄紅後，那名深情的男子便甘心退隱千里之外，只肯默默祝福她，不願意阻擾她甫起步的大好前程……


全國觀眾和她同聲一氣的哭著，為這段短暫然卻永恆的純愛惋惜著、遺憾著。她只是哭著，不發一言。三台攝影機都卡準她清麗染淚哀淒的容顏，特寫著。果然收視率前所未有的衝破了四十五個百分點。


單元一結束，現場燈光暗掉。她迅速擦乾淚水向後台化妝間走去。淚水幾乎是即刻的收放自如，拜這些年片場經驗給磨的。盡責的小宣傳跟在一旁遞面紙，眼鏡後還閃著晶亮的淚珠，很顯然還沈浸在溫情的漣漪裡，回味著。


那個據說是她早年恩人的男子匆匆跟上，低聲詢問她現今的聯絡地址同電話，而那是他在她成名後無論如何都求之不可得的祕密。男人的一雙眼睛如她記憶一般隱然閃現貪慕的波光，此刻，還為了剛剛在節目中久別重逢的情境興奮著，他的鼻翼微微張合著，語音也還略略發著抖。


她連頭也沒回的急步往前走去，「小琦，我的名片給他一張。」給了宣傳這麼個交代後，便彷彿一刻也不能忍受的揚長而去。小宣傳楞了半晌，回過神來，在背包裡慌亂的翻找著，之後遞給男人一張她的名片，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便跑著去追她了。


名片上印的，不多不少，正是他透過種種管道仍然只能弄到的她的經紀公司的地址電話。


【女巫按：本文收錄於心情故事8，皇冠出版，19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