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夏天 34

34

靠近旗津大街的附近有座海岸公園，緊臨著海岸公園的旁邊就是著名的旗津海水浴場

參著白沙的沙灘向後不斷不斷地延伸，沙灘的盡頭是幾座近幾年才剛蓋好的白色風車

巨大的扇葉在旗津大風的夜裡緩緩地轉動

海岸公園的沙灘上，幾個國中生拿著仙女棒跑來跑去的樣子

讓我突然想起童年時和我在這片沙灘上一起玩耍的死黨「凱輝」

他是個永遠把笑容掛在嘴邊的男孩，我從來沒看過他生氣的樣子

雖然我每次都叫他「倒灰」，但他似乎對這個綽號還滿得意的

為什麼？我不清楚，不過我想大概是因為這個綽號讓大家朗朗上口的原因吧！

「便當！便當！揮棒落空！」「倒灰！倒灰！頭殼空空！」

這是那時候我和附近小朋友一起叫他的方式，久了之後連我到他家玩，他老媽也習慣這麼叫他了

他老爸也是跑船的，也是久久才回來一次

雖然很少有看到他的機會，但印象中他總是嚴肅的坐在一旁看著那厚厚一整疊的報紙

我想是因為長期在海上工作的關係吧！所以他總是有種讓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在我搬走之後，因為沒有留下聯絡方式的原故，而且那時也不知道怎麼聯絡

所以我就再也沒見過「倒灰」了

只是聽說在我搬走不久之後，他老媽就跟人家跑了，所以家裡只剩爺爺奶奶在照顧他

不知道過了這麼多年，他過得怎麼樣了？還是那個臉上永遠掛滿笑容的小鬼頭嗎？

沙灘上的海風繼續地吹，海浪繼續地拍打在岸上

幾個拿著仙女棒的男生追著其中一個女生向沙灘的另一頭跑去

遠邊風車上的防空燈一紅一紅地閃爍著

『俊昇！我可以問你個問題嗎？』小雯坐在沙灘旁的護欄上問著站在她身後的我

「當然！因為妳已經在問了。」

她微笑的回頭看我，海風裡帶著她身上特有的香味

我把手妯靠向護欄，放在接近她的位置

『為什麼人總要在失去之後，才會懂得珍惜？』她說

望著海面上閃爍的漁火讓我突然有種依悉的錯覺，在我腦海裡像幻燈片一頁一頁閃過

「因為…人在失去之前並不知道自己即將失去，而在失去之後卻只能不斷地回憶。」

『嗯……那你呢？到現在還是不斷的回憶嗎？』

「沒有了。」

『嗯？！為什麼？』

「因為我正在珍惜，珍惜一個即將在我眼前變成回憶的人。」

她頓了一下，征征的看著我沒有說話

我的腦子開始被她迷濛的側臉給侵佔，想念的感覺在我心底越來越遠、越來越近

是我打破了我跟小雯之間那道看不見的界線

是我跨越了原本我所應該和她保持的那段距離

因為我真的真的不想她就這樣的離開，就這麼樣的離開我的世界

「欸！妳在這裡等我一下。」

『啊？你要去哪裡？』

「等我一下，等我一下喔！不要亂跑。」

沒等她說話，我趕緊跑到附近的雜貨店買了包大號的仙女棒

然後緩緩走回沙灘的護欄邊，小雯依舊坐在護欄上，依舊的身影、依樣的海風

我走向小雯身後，拿著手上的仙女棒在她眼前晃了晃，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走吧！」

『嗯？』她疑惑的轉頭看著我

「去一個特別的地方。」我笑著說

她似乎已經習慣我總是突如奇來的舉動

因為她的表情從疑惑慢慢轉變成微笑的向我點了點頭

她跳下護欄，默默的走在我身邊

沒過多久，出現在眼前的是面用鐵皮隔起來的高牆，中間有個剛好容許一個人通過的缺口

因為鐵皮的對面完全沒有路燈，所以從缺口看過去裡面只是昏暗的一片

我並沒有多想，只是側身往缺口的地方穿了過去

一瞬間的灰暗，讓我的眼睛突然無法適應，眼前是一片的模糊

當我的眼睛開始適應這樣的光線後，小雯也已經站在我的身邊

旗津其實並不大，嚴格來說它只不過是高雄港外的一座較大的沙洲而已

但因為軍事用途與地理位置的關係，所以它開發得較其它地方要來得早

因此現在島上也就遺留了許多軍用古蹟與戰備隧道

這些軍用設施有的已經開發成著名的觀光景點

有的就只有問當地人才能知道，這些隱藏在山壁裡的秘密碉堡

鐵皮的對面是座大大的山壁，山壁上有條幽暗的隧道通往小山的另一面

隧道口的風很涼，帶著一絲海浪的聲音傳了出來

小雯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似乎不太相信自己就要走向隧道的另一頭

『真的要走過去呀？！』

「是呀！不相信我？」

『呃……不是啦！只是……』

「只是裡面很黑？」

她尷尬的點了點頭，笑容裡參雜了些許不安與害怕的感覺

「如果妳怕的話，可以抓我的衣服。」

『嗯！』

隧道裡很黑、很安靜，靜到我能聽見小雯在我身邊呼吸的鼻息

隧道的盡頭因為距離的關係緲小得像是一扇灰色的窗

感覺像是從握緊拳頭的空隙看天空，世界原來僅僅只在指縫之間

隨著入口越來越遠，呼隆隆的風切聲在隧道裡開始不斷不斷的充斥著

黑暗的顏色甚至讓我看不見自己的腳步，只感覺小雯在我身後緊緊地抓著我衣服的一角

這時，一隻野狗突然從隧道的另一頭衝了出來，後面還跟了兩條不斷追著牠狂吠的同類

躂躂躂的經過我們身邊向入口的方向狂奔過去

我嚇了一大跳，但不是因為忽然竄出來狂吠的野狗

而是因為小雯在我身後突然用力地扯了我的衣服，讓我的脖子有些難受

黑暗中，我的左手默默牽起她的右手，她的手有些顫抖但卻讓人心安

這一刻我竟然自私的希望，她可以就這麼的留在高雄，而不是只留在我的心底

她顫抖的手慢慢地握緊，能感覺到她手裡的心跳，能感覺到我自己的心跳

一聲疊著一聲紮實而有生命力的不斷躍動

~這一刻，我自私的希望妳能留下，而不是只留在我心底不斷、不斷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