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門記事 01

　　選師門這種事情在研究所是個大學問，先不談拜入師門後會有怎樣的生活等著你，光是如何取得掌門人──也就是師父──對於你進入門下的肯認，便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噢不、是家家光景不同。

　　你說這人怎麼突然改了詞？嘛、雖然有點難以啟齒，但我還是必須沉痛的說句公道話，當年拜入師門時，這經難不難念倒是其次，重點是從頭到尾連本經書都沒看見！咱家師父落筆簽字之神速果決，猶如駕車駛過高速公路收費站，乾淨俐落，一眨眼就結束，根本容不上一點磨蹭。

　　然而一般而言，拜師前至少要先上門打過招呼，不在乎禮節的也好歹送封拜師信說明來意，獲得首肯後才戰戰兢兢拿著指導申請書上門求簽。特別點的，像是T門派、L門派收徒須先考核一學期，認為孺子的確可教、性格的確合適才肯給你開個門。更遑論在學術江湖上德高望重師門森嚴的C門派，想要舉足越過門檻，得先堵到無影無蹤的掌門人，雙手呈上論文大綱，之後迎來「退大綱修大綱堵大師呈大綱」這般彷彿遙遙無期的循環地獄，具傳聞，欲入此門至少得煎熬一年才有資格遞上幾乎泛黃的申請書。友人黑炭有個傳神的形容，他說要入這師門得先在門前跪上一年，掌門人才會好心開個縫，俯身取走你的陋作，不要以為這就算了，因為他可能會看了你的大綱後向你投來鄙夷的目光。縱覽江湖規矩後再回頭看看咱家師門，怎一句「門戶洞開」了得！

　　總之，人家拜師千辛萬苦跋山涉水步履維艱，而我拜師則如上市場買菜似的。猶記那日，突然覺得是個良辰吉日，說不定農民曆還寫著「宜拜師」（這當然是隨便說說），反正管它什麼理由，我就是一早醒來天啟降臨打定主意當日一定要入師門。去系上的行政辦公室拿了申請書，捏準了師父會待在研究室的時段，就這麼硬生生理直氣壯的闖了進去。

　　「老師，請簽名～」沒有緊張沒有畏懼，語氣像是在跟菜販說自己要一把小白菜一樣。

　　咱家老師至少還是細心的，有認真把單子接過去看清內容，「你那麼早簽指導教授幹嘛？」

　　「因為想不出晚點簽會有什麼差異啊，而且現在簽的話，我這學期的導師經費就不會被埋沒在系上的經費裡，這很重要的。」

　　他想了想，「好，簽！」然後便洋洋灑灑在申請書上落了款。

　　以上。

　　是的，小徒兒我當年拜入師門的過程真的就是這麼簡單粗暴，前後花費不到兩分鐘。談話之間主題也不是什麼學術造詣前程規畫能力考核，也沒有行什麼拜師禮，反而像在菜市場比價一樣兩人討論著這申請書可以換個導師經費多少還是有那麼點划算。

　　好吧，總會有人說這是因為我先當了師父的近侍好一陣子，門內大小事早都摸透一輪，師父脾性瞭若指掌，入師門這種儀式形同虛設，門踹了自然就會開。但說這話的人肯定不曉得，隔壁那門禁森嚴的C門派，就算做了一整年苦勞，論文大綱沒端出來，掌門人便當作你沒有拜師意願，在他身邊或許只是想換點生活費；又隔壁那T門派，掌門人心思纖細，秉持著道不同不相為謀，就算道同性格不合也不相為謀，縱是跟在他身邊大半時日，他亦有可能關門請人另謀他就。

　　狀況好些的是W門派，友人小蛙在掌門人身邊忙活了兩年多，前陣子看我拜師像煮泡麵，也跟著決定提早拜入師門。但至少，他還是先寄了封信給W掌門人，說明意圖並約了時間。有趣的是，當天小蛙因身體不適而在研究位上昏睡，W掌門人傳了訊息發現既無回音也無孩子的人影，竟是直接前往學生研究室，將小蛙喚醒把他拎到研究室簽指導申請書。

　　……這、這在某方面而言也能算是一對奇葩師徒了吧。

　　而如此一看，無論是咱家門派的市場買菜法還是W門派的拎君拜師法，大概多少都能排的上江湖奇聞了。

　　總有句話這麼說，「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但這「領進門」究竟是個什麼樣的規矩，可就因（掌門）人而殊了。

　　不可否認，咱家師門基本上門不落鎖的，使點力門就開了。我這拜師過程已經算是有分紀，雖然沒有個繁文縟節好歹還是徒兒自動自發請求師父簽核。咱家師門裡可還有前輩，當年是被師父催促著拿指導申請書讓他簽，這角色簡直反過來了。

　　然而倘若你要說咱師門沒有個拿得上檯面的拜師規矩，我那雲淡風輕的師父只會賞你個白眼，然後冷哼一聲說句，「我是嚴師，但我不拘小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