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姑

有人說福建人愛拼愛搏，沒錯，我的大姑就是鐵娘子，20多年前來香港，一不識字，二身無分文，居然可以每天打三份工，就連老闆每天多幾十塊錢讓她提早返工幫忙拜神，她都願意。只要有地方睡，有份餐吃，有工開，什麽苦都能吃。所以北角的房子是她的血汗賺來的。

有人說福建人好慳錢，沒錯，省吃儉用是她的作風，一雙鞋子幾拾幾蚊要穿到膠裂才罷休，自己一人從不亂買衣服，吃穿都很省。

有人說福建人很重視家庭，是阿，我的大姑省吃儉用的錢全部奉獻給了家庭，而且是大家庭，恩澤三姑六婆，還有我這個孫（我們閩南人是這麽稱呼的），大姑賺來的錢變成了表哥表姐的聘禮和嫁妝，變成他們的房子，變成親戚們的幸福。全家上下，哪個人小時候沒有穿過她買的衣服，哪個人在小病小痛的時候沒有收到她的大利是，而我......則是全家孫中受惠最多的，自小吃她買的奶粉穿她的衣服長大，每年還有好幾個大利是，因爲我是她最疼愛的孫。

記得當年還是小毛孩的時候，大姑每次回鄉，都會用小推車擰上一大麻袋的衣服和禮物。然後親戚們圍在一起，挑選各自喜歡的衣服和手信，麻袋裏面的東西真是齊全，就連日曆，利是封，還有餐巾都有，總之，什麽都有。而我從來不用去和親戚們擠在一起挑三揀四，因爲我的禮物總是獨立出來的，這就是我和別人的不同。

時代變了，大陸開始有錢了，大家再也不需要，也不期盼大姑買的東西了，越來越覺得她買的衣服好老土，好沒檔次，還有人會抱怨麻袋裏面的東西是垃圾。而我從來沒有嫌棄過，因爲我知道，那是大姑的心意。

如今，大姑很少拖一麻袋回來了，但是她始終覺得自己在香港打工，好歹算是個華僑，回家一定不能失禮，一定要幫助鄉親，所以他還是經常幫親友買藥，買票，買東西，分文不收。

在香港的時候，大姑和我出去逛街，她想塞幾千蚊給我，說要讓我買東西，我沒要，因爲大姑老了，我長大了，我自己有錢花。我寧願她把慷慨給我們的錢拿去買些鮑參刺肚，好好補償自己。大姑說，一定要給我買東西，不能讓我回家兩手空空，否則她做大姑會沒面子，結果我被強行拉到服裝店買衣服。其實大姑帶我去的那間店鋪好多假貨，但是她並不懂，我挑選了便宜又鮮豔的3件衣服，就當作是她給我的大禮。大姑並不知道，我有時買的一件外套可以買上這裡的幾件polo shirt，但是我卻很開心收到這份禮物，即便是假貨我都願意穿，這是我的大姑買的，我不會嫌棄。

大姑和我去馬會買六合彩和賽馬，我們每次都說中獎了，我們就搬到半山去，但是這麽多年了，運氣還沒到，真想運氣給她一次，讓我的大姑日子過得好一些。和大姑在一起很開心，她和任何我們城市和鄉下的女人不同，她很開朗很樂觀，堅強，對子女自小到大都是笑臉相迎，從來沒有罵過人，從來不說別人壞話，是一個識大體的人，媳婦不好--爲了兒子幸福可以委屈求全，女兒不懂事---她也是盡心照顧，從沒怨言。

有時候我在想，如果媽媽像姑姑，有個50%都好，我的大姑真的很好，我對他的敬重多過對我阿媽。

如果有人問福建之光是誰？我想並不一定是臺灣首富王永慶、馬來西亞首富郭鶴年、新加坡首富郭令明、菲律賓首富陳永栽和印尼首富林紹良，因爲還有我的平民大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