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KL807那班飛機，我們的那一票！

                              1. 一月九號星期四

    「老闆，我這週四要請假請一個禮拜喔！」原本想早幾個禮拜跟老闆說請假的事，但沒想到老闆十二月一忙完直接度假去，連個人影都找不到。我只好等他回來的第一天跟他說，老闆很意外：「喔好……你怎麼選這個怪時間，所有人都玩回來你才請假啊？」

    「我要回去投票，我老家台灣有個總統大選四年才一次，我不回去我以後護照可能就不是這個護照…可能我就不能隨便去英國出差…可能…」

    「嗯嗯，投票真的是大事，你就好好回去休假看看家人吧！」

    我工作的地方是公車十五分鐘就會到機場的機場園區，一月九日星期四一早，我一貫地踩著高跟鞋、整套見客戶套裝，外加拖著二十公斤的各種給親友的小禮物的行李到辦公室。想著這也不是第一次回家了，晚上九點的飛機，踩著高跟鞋上了飛機大不了赤腳在飛機上跑就行了，就頂著整套上班裝在機場跟企鵝在晚上七點在機場會合。

    前一天不小心把企鵝要送給前同事的餅乾不小心吃掉了，我愧疚不已，已經提早半小時在機場的超市尋找一樣的餅乾。沒想到怎麼找就是找不到，只好趕快轉移企鵝的注意力馬上把他帶去掛行李：「企鵝我剛剛看了航班，要在機場左邊這邊出境，我們先去掛行李吧！」提早到的我把班機櫃位查好馬上帶著企鵝出發。」

就在我們一路走到機場左側到底時仍然沒看到任何荷蘭航空的櫃位時，企鵝終於說話了：「龜龜，你剛剛到底看了什麼飛機？」

    「嗯…就九點半飛台灣的那班，對吧？」我還猶豫著，他已經很確定：「我們的飛機九點就飛走了誒…你哪裡看來的九點半？」

    「啊！那個是國泰啦！難怪他叫我們來這…我們趕快去看到底荷航在哪裡…」還沒吃晚餐的企鵝，只好餓著肚子跟烏龜一路找到在機場右側的荷蘭航空櫃檯，繞了機場一整圈後，終於順理把行李掛完，我們回到機場中間點了漢堡吃完晚餐後開始過安檢出境。晚間外加旅遊淡季的機場，一眼看去有七成都是華人面孔，仔細一聽口音這七成華人幾乎都是台灣人。大家返鄉投票的心情正慢慢高漲。機場成了大型同學會，走幾步就會遇到學姊，再幾步就被叫住名字，好似大冒險般到處遇到朋友聊天，與久不見的朋友敘敘近期工作狀況，回家後該吃哪些美食。只見告示板更新飛機延誤了一個半小時到十點半才飛，大家乾脆入定開始大聊起家裡選情、生活瑣事、工作挑戰……

2. 同學會的壞消息

    「賴烏龜你去裝水啦！我的水都被你喝光了！」、「不要啦！我想再聽學姊講一下她工作的事情」

我們聊得正起勁，劉企鵝卻很沒情調地要我現在去裝水。學姊說：「好啦我不講我不講，等你把水裝回來再講總行了吧！」

    我被說服了去裝水，嘟著嘴離開剛剛的小同學會圈圈。繞了半天終於把水裝回來後，突然發現剛剛四處零散坐著的台灣人此時全部都站起來盯著告示板，企鵝對抱著滿滿水的我說：「跟你說…有個壞消息。」

    「怎麼？又繼續延喔？」我想說這年頭飛機運真的蠻衰的，去年去一趟英國延了四個小時，回來也延了兩個小時，沒什麼好奇怪的，反而有更多時間可以跟大家聊聊天。他苦笑：「不……航班取消了。」

    「取消了？他怎麼可以取消？這是什麼節骨眼，航班怎麼可以取消？」我在機場大呼小叫的對著看板大叫，學姊跟朋友們也苦笑著他們看到告示板更新的時候所有人也是第一時間跳起來：「那替代班機呢？有說原因嗎？」、「他們好像叫我們要重新入境，那邊有荷航的櫃台再看狀況吧？」

    我想著上次去英國也是被航空公司取消，早點去的就有排到早一點的票。我抓起包包馬上帶著企鵝說：「我們盡快入境，趕快找荷航安排替代方案。」

    「劉企鵝都是你啦！」一邊排隊等著重新入關，我突然冷不防一句：「都是你叫我去裝水，飛機才會取消啦！我要是不去裝水飛機就不會取消了！」

    「都給你說啦！」我們一邊講著笑話一邊假裝鎮定。企鵝突然說出了那句我們大家都最擔心的那句話：「可是我們這樣就投不到票了耶……」

    「怎麼會！只要我們在明天中午前出發，就有可能在後天早上到，這樣星期六當天就可以去投票了！我們只要能讓航班安排到明天中午前的票，或是後天中午前到的票，我們就可以投到票了，你想太多了啦！」平常總是擔心很多的我突然間變得超級樂觀。我總覺得一定換得到早上的班機的。大家魚貫排隊對著荷航櫃台兌換當晚住宿票券，邊詢問自己的機票狀況。終於輪到我們的時候：「你們兩位嗎？那要我幫你們換兩間客房還是一間雙人房？這些是你們的機場折扣券，接駁車票券，還有旅館房間兌換券。」

    「請問，我們的替代方案呢？現在航空公司有任何的應對方法嗎？」我一問，櫃檯說：「他們現在在正在安排，後台系統非常繁忙，你們稍後會直接收到航空公司的簡訊告訴你們替代班機。」

    「那，可以請航空公司幫我們換到明天早上飛，或是後天早上到的班機嗎？」

    「當你們收到簡訊後，如果對班機不滿意，就可以打給我們客服要求換班。我們客服是24小時的，你們如果有任何問題都可以打。」

    收了櫃台發的幾張票券後，我們默默的往接駁車搭車方向移動。我擔心：「企鵝，我覺得我們要在他發給我們替代班機前先打過去，在他們安排下去前先跟他們說…然後我們也要先跟爸媽說一聲班機取消了…」

    「你說的沒錯，我現在就來打…嗯…然後替代機票來了…」正當我們準備在替代方案來之前先打去，兩人的手機都各自收到了替代方案：「明天下午兩點飛大阪…後天下午三點到…三點……」

    「三點我肯定來不及了，這幾票一定要換」企鵝看看我，無奈的說。一直記得我要投的立委選區在萬華的我，在看到三點落地的班機時，突然覺得自己的選區其實是在中壢：「嗯，你試試看換，如果真的不行，反正我家很近，我可以衝衝看。」

    「你知道嗎？這個時候就要請教莉莉姐。莉莉姐幫助過那麼多人，我覺得她可能會有辦法。」企鵝這一個直覺，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之一個辦法是一個辦法囉！我實在覺得再不打，大概就要被佔線，因為現在所有人一定積極的在更換機票：「先打給荷航啦！」

3. 夜闖史基普

    我一邊打著荷航，一邊等他嚕嚕嚕，企鵝埋頭敲著莉莉姐完全不理我。我突然看著我的包包，覺得哪邊奇怪：「企鵝！糟糕了！」

    「怎麼了怎麼了！」企鵝被我一叫也跟著緊張起來，現在各種情勢緊急，再來一個壞消息實在吃不消。我讘嚅著：「我好像把筆電忘在剛剛跟學姊聊天那邊…剛剛拿去充電。」

    我們只好一邊打著電話，一邊敲著莉莉姐，一邊大包小包回到出境口，拜託地勤幫忙開門讓我們進去。機場地勤一聽到是筆電，比我們還緊張，馬上把我們放了進去，並要我們等人帶我們走專用通道回到出境區：「天啊！你居然掉筆電，快點進去吧，希望你的筆電還在…」

    等啊等的，我一邊緊張抓著頭想著怎麼會在這個時間掉筆電。劉企鵝忙著聯絡之餘不忘酸我幾句：「烏龜，你不是說要當烏龜公主嗎？公主不會把頭抓到炸毛在頭上還頭皮屑亂飛…」

    等了快二十分鐘，這位仁兄才終於把我們「救」上去。但因為過安檢必須把電話掛掉而企鵝還在跟荷航嘟嘟嘟，我只好跟企鵝說我們在入境大廳見了。我一個人重新開始跑安檢，拔腿在沒人的史基普機場奔跑，差點迷路的我記得我們坐著的位子就在愛馬仕跟施華洛世奇旁邊，幸運地找到筆電後我順利的重新入境：「企鵝我出來了！你在哪裡？」

    「我在H&M你來找我吧！」

    「H&M在哪裡…我在維多莉亞的秘密…我只知道維多莉亞的秘密」

    「算了你還是不要動好了…你這個在機場旁邊工作的路癡，都不知道H&M在哪？」我很無辜：「因為我只會去逛維多莉亞的秘密不會去逛H&M嘛…」                                                   4. 丟包遊戲

    從我們收到替代方案開始，我們已經三度打給荷航，每一通客服電話，都需要至少十五到二十分鐘的等待才會有人接起來：「您好，我們是搭乘今晚九點飛往台灣的班機，最後班機被取消的乘客。我們想與您更改機票因為我們必須在星期六中午前抵達台灣才能投票。」

    「好的，請麻煩提供你們的機票序號，我們幫您查詢…」接著又是另一個十五到二十分鐘的等待，最後得到的回應卻是：「先生，您的機票是由華航指派來荷蘭航空的，因為是由華航指派，我們這邊無權為您做任何更動。」

    電話那頭的小姐重複說著一樣的話。這樣半小時的一通電話就被一句話打發掉了。雖然知道客服電話不同人處理會有不同結果，但在第二三次都出現一樣的建議後，荷航的客服人員終於提出直接的建議：「小姐，我建議您打華航客服，或許他們可以幫您解決您的問題。」

    「但是華航現在的客服是下班時間，我們沒辦法打過去，可以請您幫忙轉接嗎？」

    「可以的，請您稍等…」而這通電話在過了十幾分鐘後，卻也斷了線，無音訊。拿回筆電會合後，我追問：「剛剛還有其他消息嗎？」

    「荷航還是一樣，完全無法幫忙。莉莉姐已經把信發去給華航並且cc 我們了，現在只能等莉莉姐那邊了。」

    「可以的，一定有辦法的。稍等半夜一點剛好台灣時間早上八點，我們也請家人從台灣打電話去華航問看看吧！」

    決定好方向後，我們開始等著十五分鐘後才會發車的接駁車到旅館休息。

5. 難兄難弟

    「天啊！你怎麼也跟我們一樣！哈哈哈哈！」在我們又等了十五分鐘才等到接駁車上車前，突然遇見了下一屆學妹Sylvia，再往後看一點還看見了EMBA的學長Skin。沒想到這班飛機上的難兄難弟真的很多。我們一起擠進了那差點炸出來的接駁車，只見學長還在打著電話，看來還在跟荷航奮鬥：「原來我們不是唯一一組被放棄的孩子！」。

「我快昏倒了，他們居然排給我阿聯酋！你知道幾點到嗎？五點才到耶！五點到是回去要幹嘛啊？」Sylvia超級崩潰地說著。我一邊笑著聽Sylvia說她的故事一邊問：「你去換票了嗎？有沒有打電話過去換？」

    「還沒…我打算等等到旅館再開始打…」一行人擠在一輛小巴士裡面晃著晃著到了旅館。緊盯著手機，也問問剛剛原本在候機室等待的Joanne狀況如何。他們早已到了旅館吃起旅館晚餐。我們再次在旅館開啟了同學會，大家開口見面第一句話就是這句：「你們後來有換到票嗎？我聽說有人原本從荷航官網買票的，馬上被安排到隔天直飛的班機，也有人打電話去換就換到了！」

    「沒有…我們是從第三方旅行社購買的，感覺像是鐵達尼號的貧民艙一樣，看著人家搭著小船走了我們只能在原地抱著伏板一直漂……」當下我真的覺得怎麼同一架飛機，卻因為購買方式不同而有完全不同的待遇。我趕快問Joanne，多一票是一票呢：「那你呢？你的票趕得上嗎？」

    「我很幸運，我直接被安排到明天一早飛法蘭克福轉機。可能也是因為我是一個人移動性比較高。你們兩個綁在一起，可能就被安排到比較後面的飛機。」陸續聽到有些人換到好班機，有些人則換不到班機。覺得命運真的像俄羅斯轉盤般隨機地轉著：「我們只好等等打給華航試試看了，以及等等看莉莉姐那邊半夜會不會有消息囉。」

    「會的！幫你們集氣！一定會有好消息！」Joanne比出了拳頭集氣手勢，我們都相信大家最後都會換到票投到票的。這趟回去，我們只規劃了不到一個星期的時間，連農曆年都無法過就是為了回去投票。我跟企鵝都才剛在公司崗位上起步，而年初大家聖誕假期放假回來，正準備將累積兩三星期假期的事務一併處理。而我們必須在這個時間點回去投票，半年前訂下班機，又怕公司事情處理不完，又怕花不夠多時間陪家人，最後折衷只待一個星期就回去。這個同學會集氣半夜宵夜團在旅館吃完，我們才回到旅館房間裡喘口氣，邊想著等等怎麼麻煩家人接手：「要請你爸或我媽幫忙打電話去華航嗎？」

    「請你媽吧……感覺她比較熟悉這種事。」

6. 我的超級老媽

    「喂！啊你現在怎麼辦啊！取消了耶！」就在此時，老媽一早醒來看到了我半夜傳的飛機取消訊息，直接一通網路電話打來。我才回：「沒怎麼辦啊，好事是至少萬一換不到票，我們家就在桃園啊，三點到機場我們還是趕得及！」

    「你傻了喔！自動換選區…你投票區域在萬華，在奶奶家啦！」

    「對誒…天啊…媽…那等等可能要麻煩你幫忙打給華航了」

    「你媽真的是…欠你很多…我先掛掉，你阿姨說這有什麼陰謀…我要來去聽聽…」老媽沒好氣的說，一個八卦樣要掛我電話去串門子，我想趕緊施出磨功：「誒誒不行！你這一串門子就會忘記打電話，你跟我講到早上八點打完華航再去串門子啦！」

    「哪有女兒不准人家掛電話的啦！」老媽又是抱怨又是偷笑。我的超級老媽曾完成各種了不起的事物。這幾年在荷蘭出各種奇怪作業給老媽辦，一下叫她背信用卡號碼，一下收各種銀行文件，這回還要記下兩個人的班機號碼、登機號碼，以及兩人的個人資料，美其名「絕對不會老人癡呆」，但也總是跟老媽綁得緊緊的，讓她參與了我人生中各種大大小小事。此時已經半夜一點，把原本就比較需要睡眠的企鵝趕去睡覺，企鵝是那種一天沒睡好就會隔天黑眼圈的那種公主體質…（他說是王子，但我覺得是公主啦！），我一個人在半小時後終於等到老媽電話，卻收到了華航的拒絕通知：「喂！華航跟我說他們不能改啦！說只有荷航能改，已經被荷航預訂下去了華航沒辦法動！你自己再打去荷航加油！」

    兩家航空把我們的機票丟來丟去，沒有人願意承擔起改機票的動作。一點半，我再次打去荷航。語氣沈重又謹慎地重新說著我們的故事。半小時後這次運氣好些，遇到了願意幫忙的客服小姐：「小姐，我知道你的處境，我知道華航為什麼沒辦法幫你改機票，因為你已經被check in了。我現在可以幫你取消check in，但我們這邊系統看到，真的沒有任何一班飛機能夠在十一號中午前到台灣……只有一班華航直飛剩下商務艙的票。」

    我正想著商務艙的票如果真的沒有其他機會，必要的話就刷下去吧！荷航的小姐補充：「但那張商務艙機票必須由華航那邊才能幫您預定…」

    此時已經兩點的我已經有點頭昏腦脹，沒有想太多只能連續說了幾聲謝謝後，再次打給老媽，重新解釋了整個來龍去脈，這次連信用卡號碼都給了老媽，交代如果必要就把華航的商務艙刷下去。又等了半小時，兩點半我只能邊滑著手機邊回應為我們集氣加油的朋友們來讓自己不睡著，心裡想著還是有莉莉姐那邊隨時可能發來的信件，不能輕易放棄。此時接到老媽的消息終於有些進展：「我跟你說，華航說可以幫忙看可不可以換了，但目前只剩下早上十一點飛，星期六早上六點到台灣班機的商務艙，但價格他們要再算」。

    「那他們什麼時候算完？」老媽直接了當的說：「不知道，他們算完我會跟你說。」

    我只能躺在床上半睜著眼睛等著，約莫又過了半小時，半夜三點鐘，電話又響了，老媽再次確認：「一張800歐，你要嗎？」

    「別了，放棄吧！」原本以為都睡著的企鵝突然跳起來，這一句話本來讓我還在猶豫的心情瞬間了結。是啊，如果是我一個人可能就不顧一切刷下去了，但兩個人現在考慮的是一個家裡的支出，不是說刷就刷的衝動年紀了。我沒再多說什麼，跟老媽感謝她在緊要關頭鼎力相助外，也被老媽趕去睡覺，三點，我放棄了。或許我那一票真的沒那麼重要吧！我曾一度這樣說服自己……                                                      7. 不要放棄

    勉強自己睡了兩小時後，我又再次醒來滑滑手機，看看有沒有其他消息。這時候的臉書牆上早已湧入各種關心的人潮，原本約好回台灣要見面的同學會群組們也討論著我們班機取消的事情。老媽看我睡不著，也在臉書上邊跟我聊著天，邊催我再回去多睡一點。突然間，老媽電話突然打來，讓我再次驚醒：「你阿姨的姪女換到票了！她說不要放棄，繼續打！都是有機會！」

    我重新拿起電話打起荷航客服，又是一個等個半小時的客服電話，在六點半終於接通，再次語氣沈重、緩慢、又嚴肅地說明我們的故事。運氣很好的這次的客服小姐似乎是個新來的小妹妹：「天啊…這個故事太可憐了吧！你們居然整晚沒睡打了五次電話…我一定會好好幫你…」

    這次的客服被我的故事打動，願意重新查看所有的班機。電話那頭傳來客服興奮的聲音：「我找到了！等等八點半飛法蘭克福還有位子！」

    「你確定嗎？八點半飛法蘭克福？可是現在已經快要七點，我們這樣來得及嗎？」聽到這個消息時，彷彿在鐵達尼號沈船後只能抱著那塊伏板的我們看到了救難隊的曙光！我們住在離機場十五分鐘車程的旅館，這樣趕去機場就會是七點多，即便有位子我們也未必趕得上：電話裡傳來：「啊！小姐您說的對…讓我看看您們這樣趕不趕得及…」

    當我重複訴說八點半法蘭克福的班機時，企鵝早已整個人從床上彈起，我也不管身上穿了什麼，貼身衣物塞了包包大衣一罩我們兩個就奪門而出。企鵝看著計程車，我顧著電話這頭的客服：「小姐，真的非常對不起。我剛剛看錯了，法蘭克福的班機已滿，目前沒有任何一架班機從荷蘭飛往台灣會在星期六中午前抵達。真的非常抱歉。但是小姐！我建議您直接去櫃台，臨櫃他們可能有更多權限能夠幫您更多！」

    聽著客服的話，原本以為被救難隊發現的我們只能繼續在海裡載浮載沉。看著全身都已整裝好準備出門的我們，在房裡反正也睡不著，不如再去機場試試看吧！大不了沒試成就在機場補眠。我們一路搭著接駁車回到機場，來到了荷航櫃台。第六次說起自己的故事：「您好，我們是昨天搭乘飛往台灣被取消班機的乘客……」

    「我知道，你們每個台灣人都來說要換機票，但我真的要跟你們說，已經沒有任何班機了。我這邊只看得到一班飛往法國戴高樂機場的班機，是星期六下午兩點四十五分到。早十五分鐘，你覺得有差嗎？」這次沒等我們說完，荷航櫃台小姐非常臭臉的直接打斷。突然被櫃台小姐這樣反嗆，我也實在沒力氣跟她爭辯。當我還在猶豫要不要換成這張班機的時候，櫃台小姐又再次說話：「而且你現在要換這班，我還要幫你轉行李，你的行李有可能不見。你還想試嗎？」

    「行李不是重點，我們可以承擔行李的風險。」企鵝馬上接著先說，我原本想著早十五分鐘也是時間，有機會就要衝衝看，但總覺得有些不對勁，跟企鵝討論著戴高樂機場的風險：「飛戴高樂耶！上次我們從巴黎回來就遇到罷工，要是這次突然遇到罷工就不是兩點四十五的事情，可能就是再晚一天的狀況了。」

    「小姐，我們決定不換了。維持現狀吧…」此時我們被迫放棄這個選擇，面對更高的風險，我們寧可選擇三點到的飛機，至少我可以不顧行李直接讓爸媽從機場接出去往萬華衝去投票：「嗯，小姐，我幫你check in囉！你這張機票還沒check in，我直接在這邊幫你處理。」

    看著原本要求取消check in 的機票重新被check in，某方面心裡真的覺得好像真的沒有機會了。

我們被荷航櫃台請走後，正想著這回要在機場哪裡晃呢？「企鵝！荷航拒絕我們我們還有華航啊！這兩家不是踢來踢去，我們至少可以去華航試試看！」

    「但這裡有華航的櫃台嗎？」因為荷蘭航空與中華航空聯合營運，有沒有華航櫃檯我們都不確定。我開始抓著地勤問華航的櫃檯在哪，重新打起精神：「我邊問地勤你邊查查囉！」

    「華航櫃台嗎？在那邊啊！你有看到荷航的標誌嗎？就是那邊喔！」地勤叔叔很有耐心的像是在跟小妹妹說話耐心解釋著。「大叔，可是那是荷航，我們需要找華航耶…」

    「沒關係，他們是聯合營運，荷航會幫你處理的」地勤叔叔再次充滿微笑跟我說著。我一邊演著可憐樣，一邊繼續問：「可是他們沒有…他們把我們趕出來…」

    「啊！還是你說的是中國南方航空！都有一個China！」聽到這句我差點昏倒，連忙解釋：「大叔，華航是台灣的呦！中國南方航空是中國的呦！千萬不要分不清楚了，這很重要。」

    「先生，請問這個區域您知道怎麼走到嗎？」大叔笑笑的繼續跟我聊著天，同時企鵝已經在網路上找到華航的櫃位。「這在機場的另一邊。直直一直走下去就會到了。」

    我們對著好心的大叔感謝後，再次踩著整夜沒換的高跟鞋，衝往機場的另一端。                                                            8. 最後的機會

    「請問可以講中文嗎？」看見了華航的櫃姐是華人面孔，心想著這是最後的機會，一邊期望可以用同鄉同理心溝通，一邊堆滿了笑容問著這個問題，櫃姐也用滿滿的笑容回應：「不好意思，我講荷蘭文和英文。」

    「啊！沒問題的，是這樣的…我們有一個非常艱難的處境…」我重新開始第七次訴說這個故事，經過七次演練，學著之前與同學學來的梨花帶淚、動之以情攻勢，得到公務回應：「小姐，我們只剩下今天早上十一點直飛台灣，星期六早上六點半到台灣的商務艙機票五張，您看您旁邊的這隊夫妻他們也跟你們一樣。而這隊夫妻已經準備要訂商務艙的位子了。」

    我突然意識到畢竟航空公司不是慈善企業，最後還是會希望我們刷下商務艙。看著旁邊眉頭深鎖的那對夫妻，老公已經拿出信用卡準備重買商務艙機票，這次換企鵝問：「請問現在商務艙機票多少？」

    「1200歐一張。」櫃台人員笑而答之。這次換企鵝說出這個策略。這是我們在接駁車上擬定好最後的策略，求他們在登機門前讓我們等最後一刻的候補：「那請問，可以放我們進去在艙門口前面等嗎？哪怕只要有一個人沒上到飛機，就讓我們遞補上去吧！」

    「這部分可能會需要荷航的授權…因為你們的機票已經正式變成荷航，所以我們能動的權限不大。除非我們有荷航的正式授權，我們才能幫你們訂華航的機票。」

    「是的，但是我們剛剛就是被荷航踢過來的，兩邊把我們丟來丟去我們也是很可憐。可以請您幫我跟他們說一聲嗎？」

    「好的，我們會幫您們打這通電話。」華航櫃台人員幫我們打了通至荷航用荷蘭文講的電話。這通電話正式將兩個航空順利溝通。華航地勤一邊查著電腦，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跟我聊著天：「這是你們的新年月曆嗎？好可愛喔！你看這是紅龜粿耶！是烏龜喔！」

    為了讓他們不要氣氛太僵，我一邊也跟櫃台和隔壁的夫婦聊起華航月曆。這回也讓那兩位華航櫃台人員引起興趣，開始問起了紅龜粿的事情：「這是可以吃的喔！而且可以做成甜的跟鹹的！只要有大節日的時候我們都會做這個慶祝！下次你們去台灣應該買幾個來吃吃！」

    我一邊介紹台灣美食文化，一邊看著兩位空服人員笑著幫我們查找機票的可能性。華航地勤在與荷航溝通完確認完後台後，笑著跟我們說：「我們會接受你們的，不用擔心了。我們會幫你們印出臨時機票讓你們在艙門等待。真心祝你們一切順利！」

    瞬間我全身起了雞皮疙瘩。我們真的找到機會回去了嗎？終於等到救難隊把我們從浮板上救起來了嗎？我跟企鵝跟著地勤領到了臨時機票，仍然非常謹慎小心地處理自己的心情：「企鵝…我們不能高興得太早，在坐上飛機，飛機真的飛起來之前，我們都不能說我們換到機票了…」

    在過安檢前，我發現手機有一通未接電話，是莉莉姐打來的，我馬上回撥回去，聽到莉莉姐那頭傳來堅定的聲音而激動不已：「Crystal，早安，我已經聯絡上華航了，你們直接去機場吧！」

    莉莉姐在半夜收到我們的訊息後，在凌晨第一時間鼎力相助將我們的訊息發給華航。這封信讓我們在最重要的關頭得到重要的幫助：「非常感謝莉莉姐！我們已經在機場了。我們正在前往登機口。」

    掛完電話，我看著企鵝。我們兩緊緊擁抱，不敢置信我們居然真的要換到機票了。那個瞬間，我們的眼淚都奪出了眼眶。到了登機門口，我們找到了登機華航地勤，將臨時機票換成了有座位的正式機票。我們終於能回家了！

                                             9. 登機門前

    搭乘這班飛機的台灣人們接踵而至。即便與昨晚不同批人，但也是開起了同學會。有些人看到我們的人影出現在登機門前開心的替我們歡呼。我看到昨晚被分配到阿聯酋苦惱不已的學妹叫著：「Sylvia！你也換到這班飛機嗎？恭喜你！」

    「對啊，真的是折騰死了，你知道我打電話打到三點嗎？我到今天早上九點才拿到我的機票！」我聽到的時候突然一陣感動。原來不是只有我跟企鵝不放棄。我們每一個人都為了自己的那張票努力到最後。想起每個人都費盡心思讓自己找到換到這班班機：「怎麼做到的？你也請家人打電話嗎？」

    「我一點之後開始打華航，因為荷蘭這邊華航還沒上班，所以我打國際電話回台灣的華航。他們橋了一個多小時，都還是不給我消息。我每一通電話都要等個半小時一小時的…完全睡不著。他們也跟我說我的機票變成阿聯酋，他們完全沒辦法做任何更改。我發現我機票登入進去已經完全變成阿聯酋，完全沒有任何華航或荷航的標誌。」Sylvia敘述著她的經歷，而我眼睛睜大大的聽著：「中間一度真的整個荷蘭沒有一張機票能夠飛往台灣，三個航空完全不溝通…但我在旅行社的妹妹叫我不要放棄，有些是被暫定的位子，之後有機會釋出。所以我就一直打，一路打到三點，他們才跟我說有可能有位子。但遲遲不給我明確的答案。我今天一大早六點就在機場臨櫃問。最後九點才換到這張機票。」

    Sylvia周旋的是三個航空，不像我們只跟兩個航空打交道。這中間的溝通時間絕對不亞於我們被踢皮球的時間。或許真的是那句不放棄吧！能夠從取消班機而轉到這班班機的台灣朋友們，一定都是抱持著不放棄的心情，珍惜著自己的那張票。我看著我的機票，心裡默默的覺得：「我們的這一票，真的是得來不易。祖先們花了多少心力換來的民主自由，而我們今天又花多少心力去保護這張票的權益呢？」

☆10:00 法蘭克福

    當華航十一點的飛機起飛的同時，另一班航空的台灣人才正開始擔心著。前一晚幸運換到隔天早上八點飛往法蘭克福轉機的Joanne 與美樂蒂，一早五點就起來從荷航安排的旅館前往機場準備出境。前一天晚上雖然籤運好抽到了法蘭克福轉機，等到旅館安定好後也是半夜一點了。拖著疲累的身軀一樣也是睡不到四個小時一早奔往機場，因為這次轉機只有不到一小時的轉機時間，特別交代了家人男友：「我拿到新航班了！但是轉機時間很短，所以中間不要跟我聯繫，我要集中精神跑起來！！」

    「就妳一個人坐這班？還是說有人跟妳一起？」「有啊！美樂蒂～」

    當飛機在法蘭克福降落後，Joanne與美樂蒂在機場奔跑著希望能儘早安心坐上轉接前往台灣的班機。然而，早上十點多的法蘭克福機場滿滿的人龍正緩慢地等著嚴密的安檢。Joanne發現現在這個場景似曾相識。之前去冰島看極光也是在非常危機的之下，最後一刻趕到just in time：「這場景好像很眼熟！上次也是我們這個組合一起去看極光的！」

    帶著憂心忡忡的心情，等著漫長的隊伍排安檢。深怕這轉機一個沒銜接好，飛機就正準備在眼前飛走。兩人彼此打氣：「這次我們也會just in time的！」

    終於，兩人在登機門關門前一刻衝刺抵達門前，順利搭上這班從法蘭克福轉飛的班機。

☆15:00巴黎

    前一晚不停聯絡不放棄的的，還包括Skin學長。他原本也被分配到飛往大阪的班機，預計星期六三點才能到台灣。然而更令人擔憂的是，他只有被荷航通知從大阪飛往台灣的飛機，並沒有被確認從阿姆斯特丹飛往大阪的班機。這是要怎麼飛？當我們一行人在前一天晚上搭上接駁車遇到Skin時，他正在跟荷航確認班機。原本也預計搭華航直飛的班機，但荷航也一樣無能為力、無法幫忙，甚至一度自己阿姆斯特丹飛往大阪的班機都被取消。整晚沒睡的他，電話也是一路打到清晨，原本已經下定決心買華航商務艙回家的他決定早上再次打給華航，華航給出的消息卻是：「先生很抱歉，我們連商務艙的票都已經售空。」

    完全沒任何其他機會的Skin決定衝一趟機場。當他到荷航臨櫃的時候，也被荷航櫃台小姐不耐煩地拒絕：「先生我們沒有任何班機了，請你們不要再來問了。你應該知道責任是在你們身上吧？別跟我說你們沒有資訊！」

    經過一連串的談判，Skin終於成功換到下午兩點從阿姆斯特丹飛往巴黎的班機，並在星期六下午兩點四十五分抵達桃園機場。這個時間雖然比原本的班機早一些，卻離投票截止時間只有一小時又十五分鐘。帶著不安的心搭上了這般飛往巴黎的班機，想著如果降落後可能要直接放棄行李一路往台北衝去。幸運地是，這般從巴黎轉至台灣的班機最後提早十五分鐘飛到。飛機滑行了一段時間，機上所有人終於等到艙門打開。每個人都迫不及待以最快的速度下飛機離開機場，看了看錶上時間，等到下飛機已經兩點四十，Skin大概等了十分鐘的行李最後決定放棄行李，直接衝往入境攔了計程車就往台北奔去。

    行事謹慎小心的Skin馬上計算著上台北的時間，一邊不時確認Google地圖上建議的路線。一查才發現現在北上的三條高速公路都是大塞車，預計都需要一個半小時才回抵達台北。Skin馬上要求司機先生千萬不要上高速公路改走平面一路曲折蜿蜒。同一時間Skin也聯繫了家人麻煩他們在投票所帶上他的生份證印鑑。15:47，Skin滑壘成功順利頭到票。

    事後回憶，他跟我分享著：「如果飛機沒有早到、我沒有放棄行李、最後如果選對道路，只要一項沒有滿足，我都不會趕上投票的。」

☆後記

    當天晚上我與MBA的同學們吃著川菜一邊看開票，我們一邊分享著這一路歷險記。其實也有許多朋友在班機被取消後沒有成功換到票。有的哭著走出機場，有的在最後一刻也決定放棄行李卻滑壘失敗。

    這次的年輕人，真的花盡心力，也想告訴世界民主自由的重要。而我想這次，我們年輕人的訊息，也成功地傳向世界。我們可以告訴大家，我們的國民一起做的決定，我們叫----中華民國台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