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勘】2022 曉星二子 (下)

第三天摸黑起床，收好外帳才發現忘了幫營地留影，這種天賜的好地方，怎麼可以不記錄一下。有人睡過的地方就是不一樣，經過我們一晚翻騰，這野生營地已經伏伏貼貼，怎麼看怎麼完美。

出發時天色已經大亮，不想再和芒草糾纏，直接從營地旁的樹林切上稜線，半個小時後就翻上屏風頂端，今天又是個豔陽高照的好天氣。沿稜好走，過小鞍部後開始陡上，接近小山頭出現一個巨大石洞，石洞邊的咬人貓沒了葉子，但長長的莖幹卻像刑具一樣，對經過的我們毫不留情地鞭笞。沿著石洞的右緣輕易可以繞上大石塊，接上山頂的稜線，稜線上竟然是一片美麗的闊葉林公園，這段路我走在行旅中的第三位，前面一個個走過，都沒看到落葉之中鹿角默默閃著光芒，這是此行唯一的鹿角。

0930左右，順利來到最低鞍，今天能不能到達二子山就看這一刻了，最低鞍可以迫降簡單的一頂帳，發現了一個陳年的橘色保特瓶底座，看來是有前人到過的地方，加強了我們能一路順利上二子山的信心。

過最低鞍後，陡上長稜，長稜算是好走，只是有些雜樹要清。鋸子出鞘，一邊鑽行，一邊把雜樹鋸開。鋸子是好物，探勘的行程我不喜歡帶刀，而喜歡帶鋸子，不但可以開路，如果要升火也是必備的工具。

長長的稜線越收越窄，終於要挑戰最後大魔王了。起攀點是一片芒草綠牆。想往上爬卻被芒草蓋了個火鍋，想從左右繞行，發現都是陡直的山壁，於是只有和芒草正面對決了。拿出鋸子從芒草底部開始清理，清出了一個能側身鑽行的芒草洞，順著芒草洞轉上稜線，出現一條芒草夾道的甬道，抓著芒草上攀，腳底是陡滑的泥土，感謝老天爺給了我們三天的豔陽，如果這種植被加上天雨泥滑，一定生無可戀早早撤退。芒草甬道並不總是順利，遇到過不去的點，還是得不斷開鋸清路，終於鑽出了芒草區，來到箭竹夾雜的樹林，比起芒草，箭竹真的是天使啊！這段稜線既窄又陡，我們把芒草和箭竹當手腳點，左鑽右踏，如果沒有他們還真不知該怎麼往上爬。奮戰一段，休息一段，接到樹林之後，心裡吃下一顆定心丸。如果沒有斷稜，那二子山應該就如探囊取物了。

正午12點，正式登上二子東北峰，也終於又看到了久違的路條。大休狂歡，接下來的路就應該是張燈結綵的康莊大道了。收到天氣變化的消息，雖然颱風只是擦身而過，而且比預期更遠，但清水曉星二子這條稜線位於台灣東北邊，還是阻攔颱風外圍雲系的海景第一排，今天順利下到溪北工作站，明天就可以直接踢出迴頭彎，原本計劃5天行程，留半天在蓮花池耍廢，就改成快步兼程下山。於是拿出一直沒吃的行動糧大餅給大伙兒分食慶祝，慰勞一下辛苦的肉體。領隊拿出香煙和米酒敬拜祖靈，我沒有信仰，只覺得心誠則靈。

二子雙峰間的稜線好走，也許是心裡放下了大石，所以走來特別輕鬆。二子山是一顆沒有展望的山頭，然而山頂各方路標相互爭豔，好不熱鬧，若不是列名太魯閣七雄，我想開路到此的各路英雄應該了了無幾吧！

下山的路比起之前雖然是明顯寬大，但若不是路標張燈結綵地綁，要自己抓稜線方向還真不是容易的事。下山不遠路邊發現一個巨大樹頭，張牙舞爪，生猛美麗，氣場強大的人坐上樹頭，竟是女爵的寶座，這也是中級山有趣的地方。

下午４點下達水源前，有一片美麗的菘蘿林，菘蘿如絲絨，覆滿四周枝頭，清風拂動之際，彷如仙樂飄飄，人都飛了起來。

下溪後，再往前就是溪北工作站，工作站的規模比想像中更大，前後兩排房舍，下方也有倒塌的工寮和大片苗圃。工作站主棟左後方有一座磚造的煙囪，算是這建築最特別的造型，單看這個煙囪，會以為是耶誕老人的出入口，瞬間幻化成歐洲森林中的魔法小屋。進入工作站，大廳散落一地麻將，雖然不會打，但卻想湊成一組完整的，卻差了幾張功虧一簣。

想找間好的房間入住才發現，最好的一間房，竟然有人捷足先登了。床版上有嶄新的睡墊、睡袋還有背包。由於一路沒有遇到山友，可見他們不是來造訪二子山，如果不是來爬二子山，而又以溪北工作站為基地單攻，那應該是走更冷門的文迷、比林。會走這種路線的，一定是山痴高手，真令人感到好奇。終於在天黑之前謎底揭曉，來者兩女一男，在這深山林內相遇，也算是一種神奇的緣份。

晚餐時我們在大廳慶祝行程順利，煮掉所有食材，還爆了一鍋爆米花，聽說出蓮花池的某些路況也沒有很好，但畢竟是相對清楚的路徑，比較不用擔心。倒是煩惱起和包車司機改約幾點下山，到了花蓮要去哪兒慶功。

半夜，聽說工作站化身為米奇妙妙屋，我倒是睡得不錯，沒有被老鼠騷擾。清晨雲氣明顯變多，早早離開工作站下山。

剛開始的林道並不好走，一出工作站就陷入芒草惡夢之中，聽說文迷三人組前天是摸黑才到工作站的，不禁佩服他們不屈不撓的精神，這種阿雜的路況摸黑走會很崩潰吧！穿過溪溝，鑽過芒草海，林道總算來到開闊的高速公路。接著遇到一段高繞後下切，此時天色驟變，陰暗無比，感覺所有魑魅魍魎都會竄出來。樹是森林姥姥的手，要把一切留住不給逃脫。

航跡上的咬人貓大軍已經不見了，替代的是黃花三七草沿路滿開，菊三七的花型像一個個小花圈，頂著自備光環十分可愛。

開心的林道結束在朝墩山登山口，大休之後開始走山路上朝墩山下蓮花池。好天氣結束了，朝墩山頂開始飄雨，一連三天半的陽光終於告別我們，之後雨愈下愈大，在轉稜點大家窩進一個透明的雨篷天幕休息，順便補充一下流失的熱量。比我們晚出發的三人組，此刻追到了我們。等到雨稍小，不得不得出發，不久又在稜線上追上他們，瘦稜上雲霧漸薄，峽谷中雲氣繚繞猶如仙境，大家一起開心地留影，也證實他們一行是知名登山部落格「攝影記者到攝影師」作者，果然也是厲害角色。接著我們先出發，只要停下來大休，他們就追了上來，像牛頓擺碰碰球般的過了祖輪山，下到蓮花池。

蓮花池曾是舊部落，也是之前中橫開發時榮民耕作的聚落，這條步道國家公園也曾經規劃成遊憩景點，於是留下了五星級的招待所。本來的計劃是在這兒待一晚，明天再悠悠哉哉地下山，無奈颱風環流來襲，我們只好兼程趕路，暫時在兩個連棟的走廊間，躲避這突來的傾盆大雨。

蓮花池山莊如今人去樓空，大門深鎖，透過玻璃窗可以想像房間裡溫暖的床褥和被窩。連棟旁邊還有一間沒有上鎖的空屋，看起來有點像活動中心，地板舖了新的木棧板，房間門上還有彩繪玻璃。空屋下方是這裡的地標蓮花池教堂，教堂是少見的黑色，感覺像是日式建築的黑色木板組成的，大門是原木色，十分厚重，打開時，門楣正中央竟然懸著一個長腳蜂巢，蜂群在巢上來回穿梭，雖然是相對溫馴的長腳蜂，但頭皮還是一陣發麻。

離開教堂後，又開始在芒草中鑽行，蓮花池已經全被芒草包圍，難以接近湖面，而池水也是乾涸的，我們只能遠遠看著那片小小的谷地，想像他曾經美麗的樣貌。國家公園的解說牌，再再顯示這裡曾經遊客如織，然而十幾年的荒廢，已經成為芒草凐沒的荒城，相對於林業退守後的溪北工作站，這裡蕭條的感覺更是不甚唏噓。

過九梅吊橋後的路段，沿著陶塞溪的峽谷開鑿，多年前曾經走過但已不復記憶，是歲月更迭造成的亦或是山河變動已不重要，那些舊有的，新坍的，或滋長著的新綠，都將堆疊成記憶的新頁延續下去，就如同我們這幾天走過的點點滴滴一般。

小心翼翼地渡過最後崩壁，迴頭彎的司機大哥已經在等我們，連絡在城市中等待的人，結束四天遠離塵囂的旅程。看著接上GPX的航跡，主揪笑著說，把這航跡丢給誰，就是在害他們，那是一個一同墜入芒草地獄的試煉。總是有前仆後繼的人吧！我想。就如同我們一下山吃慶功宴的當下，又打開了地圖，想著可以怎麼連連看出下個自虐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