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初之怒（三）

「這……」白禾思索著剛才的問題，他不是沒聽出同學們語中的譏諷之意，只是此刻他想弄清楚問題的答案，他知道這些問題都曾從他腦中飛過。

「我想，人跟所有種族一樣，每個人的本質都是與生俱來的，但所有物種中只有人類需藉由巫力高深之士來賜與他人真名，那是因為一般人無法真切得知、或是看見自己的本質。」

「你說的，」魯鳴咄咄逼人，他瞇著眼刻意將說話速度放慢：「跟別夫特說的……不一樣。」

「是嗎？」白禾問：「名字師傅怎麼回答？」

「他說！」魯鳴高聲回答，好確定每一個同學都聽得到他說話：「這就是人與其他種族的差別！這就是人之所以能夠領袖萬物、以巫力驅使萬物的根本，雖說我們都是人，但人人都不相同，有太多可能！太多可能！」

「既如此……」白禾答道：「你們就聽名字師傅的吧。現在讓我們翻開《初級太初語辭書》第七百零三頁……第六行。」

魯鳴與其他學生見白禾並不回辯，開始以太初語逐一讀起辭書上的語詞，偶爾翻開《進階符文千首》指出某一字詞在某種用法的特殊讀音，一個又一個洩氣地回到永無止盡背誦真名的地獄裡。

教授時，白禾當然沒有完全讀出正確的太初語讀音，一個字的幾個音節中至少有一個音節的抑揚是以錯誤的方式宣說的。假設唸出正確的讀音，那事物的力量將即刻來到，他們是在學習，不是使用，所有進階研習巫藝的巫師都明瞭這些錯誤方式所代表的正確解讀。

白禾聽見他自己的聲音在教室中徘徊。

「左莉安内，這是南風的真名。」
「橡橡鱗，這是綠海龜的真名。」
「普普魠，這是破海巨鯨的真名。」

「他們瞧不起你，你不是真正的名字師傅。」白禾一愣。

「普魠咿，這是破海巨鯨之子的真名。」
「沙碧蔕，這是栗木樹的真名。」
「咿那囉，這是鳥蘿的真名。」

「以錯誤來教授正確？讓邪惡走在正義的前面？說真正的太初語！」白禾驚惶地瞥眼，但學生們全都看著書本振筆疾書，似乎沒有人聽見多出這句話。

「去子斤，這是竹製掃帚的真名。」
「多瑪倫，這是有柄瓷杯的真名。」

「你是誰？果安克是誰？白禾又是誰？」

「倈倈翁……這是……仰開式木門的真名。」
「是誰？是誰？是誰？」那聲音越來越龐大，「你是誰？」

白禾放下書，在教室中尋找，剎那間他與抬頭的魯鳴四目交會，魯鳴的眼神彷彿變得有些茫然，白禾似乎聽見他說：「我的真名叫『豪豬』，命名式時由我的啟蒙巫師柳條賜與給我。」

「喂！」魯鳴說。
「什麼？」換成白禾自己有點茫然，魯鳴又重講一遍：「該下課了吧？我們還得去食堂吃飯呢。」
「喔。時間到了嗎？」白禾掩飾著自己。

幾個同學闔上書，點了點頭。
白禾對著以魯鳴為首早已走到教室門口學生們的背影，喃喃自語地說出了這句話：「那，時間到了就去吧。」。

本堂一樓坐北朝南的矩型房間就是本學院的食堂，雖然領主好心地在天廳裡頭特別地打造了宴會室，但無論是早中晚哪一頓飯，全校的師生仍舊照著慣例到這兒來用餐。

食堂有兩扇門，從山玫瑰園方向走來經迴廊即是西側正門；另一扇則需穿過食堂後方的燃料間、廚房後方得進入。白禾走過來的時候，約沐珥正忙著在曬場上製作燃料。人與牲畜的糞便、曬乾切碎的大米桿混上泥土，約沐珥將它們用手搓揉成團之後，一個個地將它們粘在曬場的牆壁上，他也看見了白禾。

「今天真是個好天氣，不是嗎？」約沐珥在正午的陽光下，汗流浹背，微笑地打著招呼。白禾點點頭，不過沒說話。

「非常適合工作。」約沐珥又接了一句。
「是呀。」

「如果可以的話，」約沐珥轉身望了望成堆的燃料小山，問道：「也許你能來幫忙？」
「我看不出有什麼不可以。」白禾說。

「有你幫忙真是太好了，我是無所謂啦。」約沐珥蹲下身去，拿起一團拌好的糞便塊兒，細心地搓出團子狀說：「但它們不能等，這麼好的陽光！對了，你還沒吃飯吧？」

「沒。」
「那先吃了飯再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