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03 16:58:01~*Vanadia*陳小釩~

木質香 第3回(試閱版)

晚上的班不過是四個小時,衛何卻覺得彷彿上足了一整天,感覺份外疲憊。他略帶歉意的覷著詹云凡,卻不知道從何解釋起自己的反常。另一個一起搭班的工讀生賴依琴,說得非常實在:「你是被倒了幾百萬的會,臉色菜成這樣?還是大姨媽來了?

    衛何深深吸口氣,覺得不回應的好。論懟人,他可是一點贏面也沒有,遊其對手又是依琴。

    等送走了最後一組客人,詹云凡拉下一半的鐵門,用鼻尖指指衛何旁邊的位置。「坐啊,等你報告。」

    詹云凡那個裝設了八卦偵測器的大女兒似乎聞到點甚麼意味,一屁股坐到了表舅身邊:「是怎樣?今天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一雙明亮的大眼睛眨呀眨,跟寫功課時候那個萎靡勁兒有天壤之別。

    詹云凡眉頭一皺,瞪著林宇柔:「好奇心殺死一隻貓,要不要問那麼多?該妳知道的不會瞞著妳,不干妳事的閃一邊兒去。帶妳弟弟去看影片,設半個小時計時器。」

    林宇柔歡呼著領旨,拿著平版和弟弟乖乖的閃到了遠處去。

    「我可以回家再說嗎?」衛何看著身邊圍了一圈的殷切目光,有深切的無力感。更何況,也許今天的見面,就只是再度的萍水相逢,船過水無痕;實在不必要把自己當作這些嗜血狗仔的口中談資。

   「茄~」賴依琴聞聲第一個發出不滿的哼哼,「我要聽啦,到底是什麼?

     詹云凡斜睨著衛何,雙手往胸前一抱,一副「你現在不講個甚麼,等下是出得了門嗎」的氣勢,也不說話。一時之間幾雙眼睛隨著老闆娘的目光齊刷刷地一同釘在衛何的臉上,施加「抗拒從嚴,坦白從寬」的味道。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終於,衛何從牙關裡囁嚅著說:「沒甚麼好說的,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哦哦哦,不要廢話,講重點!!」賴依琴馬上看清了打太極的起手勢,知道衛何向來顧左右而言他打高空的說話習慣。「人事時地物,簡單講個大綱先啦。」

    衛何眼光飄向詹云凡,是個求助的意思。

    「好吧,既然在這裡沒甚麼好說的­,那就如君所願。」詹云凡微微一笑瞇起了眼,「回家我再來嚴刑拷問,呵呵呵。」

    詹云凡和衛何就住在一棟老公寓的頂樓,相隔一堵牆,是實實在的隔壁鄰居。因為年齡上有段差距,衛何從小就覺得這個表姐既是同輩手足,又帶了幾分長輩的威嚴,但她是真心實地的照顧著他這個跟家裡父母感情淡薄的浮萍孩子。

    「趕快收收下班了!」詹云凡一揮手散了眾人,轉身入了廚房,那裡還有不太過問世事的一個化外之民,法律關係上是她老公林之為,實際身份大約是專屬保姆和奴才。保姆是指照顧家裡那二個熊孩子,至於誰的奴才,那不言而喻。

「為哥哥,為先生,你刷完地板了嗎?」詹云凡盯著幾乎已經乾透的廚房地板,充滿狐疑的問。照理說,應該是濕濕的,帶些清潔劑的味道才對。

林之為樂呵呵的回答:「我應該是有預感妳晚上要忙,所以今天提早刷好地了。」面上表情帶點討功勞般的諂媚,「覺得我真貼心是嗎?

「那等等回家你幫老二洗澡,我問一下小何他今天到底怎麼了,真是心神不寧得令人覺得詭異。剛剛還死不肯講,說甚麼回家在說?真他媽的奇怪欸。」

「他既然不想講,那妳還問?」林之為總不喜歡做強迫別人的事,不能理解到底詹云凡在好奇甚麼。

「哎呀,你不懂啦。」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跟店裡相關的一切風吹草動,都需要密切注意,詹云凡心想。

「我是真的不懂,妳給我解釋解釋?」林之為笑著抱了她一下。

詹云凡斜睨了老公一眼,沒再多說甚麼。之後夫妻二人一邊腳不點地忙著做最後器具的整理歸位,一邊嘀嘀咕咕的聊起了其他雜事,雖然說已經結婚了十多年,維持著 還是個很有話說的感情狀態。

 

    衛何完成最後打烊的動作,把一眾抹布泡進了稀釋漂白水裡後,走進倉庫仔仔細細脫下制服襯衫,換上駝色棉質T恤,再妥妥地摺好制服塞進束口背包裡。背包裡的東西很簡單,只有手機、錢包、鑰匙和一小包貓飼料,還有一個折疊貓碗。他平時下班有自己的散步路線,還有固定的給糧點,附近活動出沒的貓眾們,多半都和他熟悉。

       「你等下還去餵貓嗎?」詹云凡一邊用肢體動作催促著孩子出門,一邊回頭問衛何。「你自己說回家要講的嗄,別呼攏我。」

「我餵完就回去。」衛何的聲音低低的,聽不出甚麼情緒。

在別人眼中,他有點兒悶,除了上班時候有職業性的陽光服務生笑容,下班以後,除了出門運動和餵貓,多半就是窩在房間裡搞一些手工藝品。他的情緒很內斂,用詹云凡的意見來說,是情緒表達障礙。嘴巴也拙,鬥嘴沒有贏面,常常被那些牙尖嘴利的工讀生氣到不說話,然後換老闆娘出來替他主持正義。

    牧木的店面不在熱鬧大街上,在一條算是住商混合區的巷子裡,衛何手裡拿著他的貓糧包,徐徐朝他的一號點兵集合場而去。穿著休閒鞋的一雙大腳,腳步輕緩,和柏油路面接觸時,摩擦出細微的聲響。附近等放飯的貓兒們,敏感的注意到他的腳步聲,在靜默夜色中迅速的集結而來,耐不住的一陣「喵喵」聲音催促他動作快。

「急甚麼?」他小聲輕斥。原來一隻三花母貓爪子一伸,扒拉上他的褲腳,估計爪子大概透過布料留了個血痕在小腿上了。

   「你們是不是每天都擔心我不來?

   「可是我擔心的是如果他再來,……該怎麼辦呢?

   「十幾年了,我以為自己早就忘記那件事了。」

    衛何滿腦子思緒,像一團被貓抓亂的毛線球,拆不開理不清。

然後他收回被迅速一掃而空的碗,提起腳步往第二號集合場移動。

一樣的群貓夜宴。

       但等貓糧被再次清空,群貓各自散去各牆頭屋簷洗臉理毛後,衛何的心卻仿如那摺疊貓碗似的,乍看空蕩蕩,卻隱隱約約有股黏膩的,飼料渣渣混合一點點貓口水的感覺。他說不凖回家以後詹云凡會不會逮著他追問,還是就隨便揭過去了。

下回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