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地安的夏天60---捨不得(BL慎入)

徐皓晨不放心，跟在江潛的背後，來到史東教授的辦公室。

他還要跟江潛進去，江潛阻止了他，讓他在外面等。

進去的時候，除了史東教授，Bennet也在，史東教授沒看過江潛。

「我是他的愛人。」

江潛如是自介。Bennet去看沈麟樹時看過江潛，他點點頭，算是證實了江潛的說法。

「現在，有兩個消息要告訴你，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

史東教授道。

「造成出血的靜脈處腫瘤，經過標靶後，治療已經消失殆盡，暫時不會再有吐血的現象。」

「但在其餘地方又發現兩三處病灶，還是予以標靶治療。」

「只是腫瘤發展速度很快，太頻繁的治療手段對於虛弱的病人來說，體力上可能難以承受，會變成另一種程度對身體的傷害。」

和史東教授晤談了約莫半個小時，江潛才從辦公室走出來。徐皓晨迎上前去，江潛只說。

「我想一個人靜靜。」

說完，人就走了。

江潛一個人，來到醫院前那片綠地，坐在長椅上看那些病童手裡的，五顏六色的氣球。

史東教授的話，他算是聽懂了，目前，沈麟樹的選擇有兩種。

不是生與死，而是死於腫瘤擴散，或者死於器官衰竭。

這一次，他哭不出來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腦子一片空白，眼前只有那些五顏六色的氣球。

徐皓晨站在醫院走廊上，遠遠地看著他，沒有靠近，下意識拿出一支菸來點燃，又被經過的護士制止，趕緊踩滅了。

江潛去了很久，沈麟樹從病床上起來，朝窗外看去。他看見江潛一個人，坐在綠地上的長椅發呆，江潛坐了多久，沈麟樹就看了多久。

有個活潑的金髮小男童，看來病已經好了，他把手上的藍色氣球送給江潛。

他告訴江潛，媽媽說這氣球是病菌，只要把它戳破，病就會好了。我已經好了，這汽球給你戳，你也會好的。

說完，小男孩笑著跑走了。

帶著藍色的氣球，江潛回到沈麟樹的病房。

他面色平靜如常。

「剛剛有個小弟弟說，把汽球戳破，病就會好了。阿樹你要不要試試？」

江潛拿了一根叉子遞給沈麟樹，然後扶住氣球。

沈麟樹接過叉子，沉默了會，又問江潛。

「你相信嗎？」

「我相信。」

聽江潛說完，沈麟樹點點頭，就把氣球砰的一聲戳破了。

「好了，阿樹，你就快好了。」

江潛一把抱住沈麟樹。

沈麟樹感覺得到，這個擁抱，並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

晚上，江潛把家屬陪睡的長椅推到沈麟樹的病床邊，和沈麟樹一起睡了。

等江潛鼾聲細細時，沈麟樹睜開眼睛。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不太好，身體的虛弱與疼痛，讓他無法欺騙自己。若非如此，潛寶也不會見過史東教授後，沒有直接回來，而是去外面緩了半天才回到病房。

他帶回來一個氣球，要沈麟樹戳破它，他說他相信，戳破氣球病就會好的傳聞。

他順了江潛的意思，人在絕望中，總要生出支持的力量，如果這份相信，能讓潛寶生出支持的力量。

雖然不是自願，但仔細想想，自從和潛寶在一起後，他總是在傷害他。父親說了，夠強了，才能護住自己心愛的人。可他總是無力，前半生，流言中傷潛寶的無力，到現在，無法陪他繼續走下去的無力。

是不是他們就不該在一起？這樣也許潛寶會在哪個角落裡，沒有悲傷地生活著。

沈麟樹側身，看著江潛平靜安詳的睡顏，手一伸，就能夠得到他修長的睫毛。

「可我捨不得你……」

捨不得人生一遭從未認識過你，也捨不得離你而去。

沈麟樹知道他的潛寶在他面前，一直強顏歡笑著，他也就配合著，壓抑住自己的病痛，一貫雲淡風輕著。

眼淚只能留待夜闌人靜的現在，在潛寶視線未及之處。

自從跳南江自殺的那晚遇見潛寶，他就再也沒生出過想死的念頭，一直到現在，他是真的不想死啊！

現在的潛寶，一刻也不想離開他眼前，這原本是他最嚮往的生活。

但如果自己的身體，不爭氣地倒在他面前，到時候，潛寶又該怎麼辦呢？

選擇繼續接受史東教授的療程，沈麟樹的身體也越來越虛弱。這段時間，江潛一直陪著他。

直到史東教授拒絕再為他提供治療，他的身體已經油盡燈枯，再治療意義不大。

沈麟樹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彷彿意識到在一起的時間不多了，江潛一直不肯離開沈麟樹，也不跟人換班，24H待在沈麟樹身邊，誰勸都不聽。

直到某個平常的夜晚，沈麟樹睡得沉，江潛也已經三天沒有闔眼，不知不覺地守在沈麟樹床邊睡著了。

再醒來，沈麟樹離開了，他已然冰冷的手，還緊緊握住床邊江潛的。

之後的一切流程按部就班，醫生開具死亡證明，沈麟樹在美國就地火化，江潛捧出他的骨灰罐，準備帶他回台灣。

傅展鵬會在台灣這裡接應，墓地也相好了。

這一路，徐皓晨都陪著，他看見江潛一滴眼淚都沒有流，覺得太不正常了。他一直想辦法要跟江潛說話，但江潛只是忙沈麟樹的事，一句話也沒跟徐皓晨說。

沈麟樹的後事，樁樁件件，江潛全程參與，沒有漏掉任何一個環節。彷彿要陪他走完這最後一段路。

但走完以後呢？

徐皓晨盯得更緊，他擔心江潛會想不開。

江潛把一切處理得順順當當，沒有出錯，也像個沒有感情的動物。

他把沈麟樹帶回台灣，傅展鵬引著葬儀社的人，接了沈麟樹的靈，前往沈麟樹的告別式。

告別式很簡單，謝絕記者採訪，只有較為親近的親友前來致意。

而後前往墓地，讓沈麟樹入土為安。

冷冰冰的石頭和黑白色的照片，就這樣結束了一切，彷彿沈麟樹從未來過，他們之間的一切也從未發生。

江潛沒走，他在墳前站了一天一夜，徐皓晨也陪著他，他無從得知江潛的想法，總之他知道，他不能離開江潛。

傅展鵬第二天又來了，他說他手上有沈麟樹的遺囑，需要請江潛移駕回家，律師正在家裡等他。

過去的人儘管過去了，身後之事還是得有人處理。江潛這才困難地移動腳步，他已經無法行走，徐皓晨扶著他，坐上傅展鵬的車。

沈麟樹把三槐集團交給他的姊姊沈雲鍾，他一手創辦的遠方娛樂和私人名下財產，價值約莫在六億之譜，全給了江潛。

「江先生，總裁說，有了這些，你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地發展自己的事業，你一定能發光發熱，在演藝圈擁有一席之地。」

等江潛簽署了相關文件，傅展鵬對江潛道。

「總裁的事也告一段落了，請江先生好好休息吧。」

沈麟樹把他和江潛一起住過的這間頂樓豪宅，也留給了江潛。

三槐集團因為總裁去世，又開始了新一輪鬥爭，沈雲鍾的能力不如沈其川和沈麟樹，她需要傅展鵬的幫忙，所以，傅展鵬仍然無法停下腳步。

傅展鵬走後，江潛對徐皓晨道。

「這段日子以來，大家都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我不……」

「我沒事。皓晨，你先回去吧，整理一下我接下來要做什麼。現在，我也想休息一下。」

沈麟樹過世到迎骨回台灣這半個月以來，江潛等於幾乎都沒睡，累是必然的，他的確需要好好休息。

徐皓晨本來想說，那我陪你在家休息。可江潛已經夠難過了，他又不忍跟他唱反調，讓他心情更不好，只得折衷先離開，拜託蓮姨照看著他。

徐皓晨走後，江潛回到主臥，沈麟樹的氣息仍未散去。

從行李中拿出一封信。這封信，是他從美國回台前，來送行的彭明瑩交給他的。

是沈麟樹的手寫遺言。

親愛的潛寶：

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離開了。我本來想一個人在美國，安安靜靜地走，我不想把送我走的痛苦留給你。卻沒想到，你會追我追到美國來。這樣也好，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多點相處的日子，但願遺憾也能少一些。

雖然我並非自願，可我好像一直在傷害你，我很抱歉，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跟我這樣的人在一起很虧，我也想過我們是不是不在一起比較好？但我捨不得，捨不得不去認識你，捨不得留你一個人在人世間。我想如果有來生，我是沒得選的，還是會想纏著你，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允許你可以選擇逃走不理我。

我把一切留給你，很多很多的錢，還有一家公司，你可以心無旁鶩的展現自己的才華，好好地創作，不用擔心人事方面潛規則的消耗。舞台上的你是如此耀眼，但私底下的你也是。穿著破制服的你，餵小黃的你，打工時的你……我的潛寶，就沒有不耀眼的時候。

我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會是如何，但我知道我一定捨不得離開你，不管以什麼樣的形式，也許是一陣風，也許是一只蟲子，一粒塵埃，也許是你看不見的什麼，但我會依然存在，所以潛寶你要好好生活，因為我就在你身邊啊。

強撐了許久，終於，在看完沈麟樹留給他的隻字片語後，江潛泣不成聲。

(下集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