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0-31 10:34:12Aher

最好修學那一宗? 聖嚴法師

最好修學那一宗?
聖嚴法師
古今諸大德的左判右攝,乃是為了使人更加明白佛法的內容和研究的系統與方法,若要修學,凡是走上了路,「法法皆通涅盤城」。因為,佛法只有淺深偏圓之別,而沒有好壞是非之分;淺的是深的基礎,深的是淺的進展;偏的是圓的部分,圓的是偏的全體。
在前面已經說過,佛教的各宗各派,都是由於學佛者的根性及時代環境的不同而產生。所以如果站在佛教的根本立場上說,宗派是多餘的,如果執一非全,那不唯是學佛者個人的損失,更是整個佛教的不幸;正像浙江的寧波人喜歡吃臭,湖南人喜歡吃辣,山東人喜歡吃辛,山西人喜歡吃酸,那麼你說,究竟那種該吃,那種不該吃呢?
佛教的內容,無所不包,雖不即是科學,但不違背科學;雖不即是哲學,但卻超乎哲學;雖不即是文學,但卻確有文學;雖不即是美學,但已創化了美學;雖不即是宗教,但也不缺宗教的素質。
因此,我們修學佛法,最好是選擇近於自己根性或興趣的,作為入門的方便。在中國的大乘八宗之中,唯識近於科學,三論近於哲學,華嚴及天台近於文學,真言及淨土近於美學,禪宗是佛法的重心,太虛大師說:「中國佛教的特質在禪」,任何一宗,均可匯歸禪的精神;至於律宗,乃是整個佛教的基礎,它對佛教的重要性來說,正像《六法全書》對於全國,所以嚴格地講,律宗不該自成一宗,律宗應該遍屬於各宗,至於宗教的素質,乃是各宗皆備的。
自晚唐以下的中國佛教,禪宗特盛,繼而禪淨合一,晚近,禪宗出了寄禪及虛雲,淨宗出了印光,律宗出了弘一,天台出了諦閒,華嚴出了月霞,唯識出了歐陽竟無(漸),但從大致上說,在民間仍以禪淨二脈的影響力較大,在學術界則以唯識的影響力較大。密宗雖也盛行,但是非常混亂。
最值一提的,是太虛大師及其門下,他們不再拘泥於某宗某派,而是直從佛法的根本精神上,統看各宗各派,打破門戶界限,還歸各宗的本來地位,太虛大師以三大系,統攝大乘各宗派,那就是:法相唯識宗、法性空慧宗、法界圓覺宗,因此,除了唯識及三論兩宗各成一系之外,其餘各宗,均歸法界圓覺宗所攝。到了太虛大師的學生,近人印順法師,又將大乘三大系更動了一下,稱為:性空唯名論、虛妄唯識論、真常唯心論。太虛大師以法界圓覺為最圓滿,印順法師則以性空唯名為最究竟。前者一生推崇《大乘起信論》及《楞嚴經》,後者宗本《阿含》教義,貫透《般若》空的思想,人家說他是三論宗,他卻否認此說,因為中國的三論宗已經滲入了中國的思想,而非印度空宗的原來色彩。
事實上,不管你叫它什麼名字或放在什麼地方,玫瑰花總是一樣地香。古今諸大德的左判右攝,乃是為了使人更加明白佛法的內容和研究的系統與方法,若要修學,凡是走上了路,「法法皆通涅盤城」。因為,佛法只有淺深偏圓之別,而沒有好壞是非之分;淺的是深的基礎,深的是淺的進展;偏的是圓的部分,圓的是偏的全體。然從研究上說,必須脈絡分明,所以要左判右攝。
不過,到此為止,我們應該注意,中國的大乘八宗,已經歸納成了三宗,八宗的門戶,應該不復存在,乃至大小乘的界限,也當一律鏟除,俾使整個的佛教,重歸統一。如果尚有什麼人要做某宗某派的孤臣孽子,希望成為某宗某派的第幾代祖師,那是沒有必要的事了;事實上,歷代高僧,未必就是某宗某派的第幾代祖師,徒有法卷授受的所謂「嗣法門人」,也未必就是有證悟的高僧。至於大乘與小乘之分,也根本不受南傳上座部佛教的歡迎,中國人說他們是小乘,他們也會說大乘非佛教,這種分河飲水而彼此輕視的局面,誰說是合理的呢?
當然,對於一個初進佛門或將進佛門的人來說,起步點的選擇是必須的。以我的看法,初出家的比丘及比丘尼,應該先學僧尼律儀,但卻不必就入律宗;晚年學佛的在家居士,應該專心念佛,但卻不必就入淨土宗,也不必就是念的西方阿彌陀佛──尚有兜率內院的彌勒佛、東方的藥師佛與阿閦佛等;如果是以學術思想的態度來親近佛教,那麼般若空及唯識有的兩大系,都是最富發掘價值的寶藏。
以修學的行程來說,可以分為兩種:一是難行道,一是易行道。難行道是指自初發菩提心起,生生世世行菩薩道,生生世世犧牲自己而成全眾生,那是靠著所發的願力,維持住一生又一生的救世工作,這是非常艱難的行門,如果願力不夠堅強,往往會在再三再四的挫折之中退心,但是這一行門的行程,卻比易行道來得快速,要比修學易行道更早達到成佛的目的。易行道是指借著諸佛願力所成的淨土,長養各自的慧業,也就是以凡夫的身分往生佛國,在佛國的環境之中培養慧業,到了「不退」的程度,乃至到了聖位的境界,再入凡界行菩薩道而廣度眾生,所以,這是比較安全而穩當的,卻是迂曲而緩慢的。
一般沒有自信或信願不夠堅決的人,最好是修學易行道,易行道的宗教價值及其作用,可以說與基督教的求生天國,有著異曲同工之效,雖然兩者的內容不可相提並論,但其強調「信」的力量則幾乎一致。再說,基督教講「信、望、愛」,佛教則強調「信、願、行」鼎足而三的功能。所不同的,佛教是以眾生的本身為主,基督教則以上帝為主,基督教的出發點及其目的,無非是為了上帝的權威、服從上帝的權威、依賴上帝的權威。佛教則為以眾生自己的力量感通諸佛而期進入佛土,與佛同處,所以,除了死心塌地的信,還需要與佛的願力相應(不是如基督教所說的「寵愛」),才能往生佛國,諸佛的願力有「通」與「別」的兩種:通願是諸佛共通皆有的,那就是:「眾生無邊誓願度,煩惱無盡誓願斷,法門無量誓願學,佛道無上誓願成。」通常稱這為四弘誓願;別願是諸佛個別成就的願力,比如阿彌陀佛的四十八願、藥師佛的十二大願。唯有我們也發了諸佛的通願,才有進入諸佛國土的希望,也唯有能與某佛的別願相應了,才有生到某佛國土的可能。這一點,在今日以念佛而求往生佛國淨土的人們,幾乎很少注意。同時,當我們修學淨土行的易行道時,必須要把內心的至誠懇切,表現到生活的言行上來,淨土的眾生是「身、口、意」三業清淨的,我們凡夫雖不能做到絕對清淨,也當盡量使自己的身心淨化,淨化的德目便是五戒十善,如果內心嚮往淨土,行為不求淨化,那對臨終往生佛國的希望,也是很有疑問的。
佛教的本質是崇尚智慧的,但從宗教的立場來說,與其說智慧是入佛的方法,倒不如說智慧是修學佛法的目的,固然有人是從知解而信仰而實踐,但也有著更多人的信佛學佛並沒有經過知解(教義)的考驗,但由信願行的實踐,也可以達到應達的目的,信願行的本身,卻不一定要有慧解的支持,因此,不懂教義或者也無能接受教義的人們,同樣可以信佛學佛,他們雖然不懂教義,卻也同樣能夠得到宗教信仰的實益,比如淨土的行者,雖是上中下三根兼備,雖不乏飽學之士,但從大體上說,淨土行的修學,則近似這一類型;再如中國的禪宗,主張「不立文字」,主張「言思路絕,心行處滅」,他們不需要繁復的知識,因他們能從篤行之中,自然見到慧光,那就叫作開悟。正因如此,禪宗也就最適合中國人「不求甚解」而崇實惠的口味,但這否定了知解葛藤以後的信仰,絕不等於可笑的迷信,故在禪宗高僧的語錄,無一字不是智慧的結晶。

所以,禪淨二門,最受千百年來中國人的歡迎,因為這是不必要高深的理解知能作為入門的先決條件,但也因此而引生了若干的流弊,使部分根淺障重的學者,流於愚昧痴迷、盲修瞎煉、執己非他而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