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5-20 17:30:27藍薔薇

監獄

窗外陰雨霏霏,放眼望去,花蓮整片土地為濕氣所圍籠,跳躍升騰的灰濛霧氣遮攬住了週遭山脈,將校舍鑄造成一方堅固硬實、自絕人世的銅牆鐵壁,讓人不禁要疑問起己身所立究竟是何方,或者我正住在監獄內?

其實我睡在監獄很久了。
只是從前我未曾察覺,孩子氣般心甘情願地拿了甜頭,便要歡天喜地兼之感動涕零地住在一個閃著幸福燈誌的幸福糖屋內,殊不知糖屋終會溶化,一切到頭來終成泡影,就像童話故事中美人魚所面臨的結局一樣,慘澹且癡愚。

逐漸長大成人之後,我因為一次次的思想反叛被掛上了號碼牌,雙手雙腳捆上了鏈條,沉重的規範提醒我作為人類所該遵守的基本守則是-聽話、除了聽話還是聽話。

監獄看守員宣示:「這世界不歡迎異端,也並不鼓勵下層對上層的命令違抗。一個人太過有主見便會謀反,於是人類之間的同化成為重要策略之一。妳要記住,開啟生存門扉的關鍵鑰匙握在我們自己手中,抹殺妳的思想隔絕妳的靈魂,絕對禁止跟文學當枕邊人,滯留於體制內,崇拜我們的教條並且表現良好,當我們認同妳恢復正常,妳就可以提前假釋出獄。」

我試圖辯解:「這世界有問題,這社會被掏空了,這生命被玷汙了。我並沒有想要做任何壞事,我只是嚮往當一只放飛的風箏,我並非想要離開,我只是冀望能往更高更湛藍的天際探索看看。我願意回到原點,我永遠不會捨棄那些在原點等候我的人,他們教育我、撫恤我,他們用行動驗證愛我的決心,但他們如何不能理解越是愛一個人越該捨得放手。他們限制我,雙手緊緊扯住線頭另一端,我急欲昂揚的羽翼受創了,同時他們也傷痕累累,我無意讓他們受痛,他們卻拿愛的烙鐵來燙傷我。」

看守員眼看我言語上越加口沫橫飛,趨向失控境界,便呼喚醫護人員緊急在我口內塞入了安眠藥。

我趁著距離意識逐漸模糊仍有一段時間之際,依舊不放棄發問,我嚷嚷:「恢復正常?究竟是我不正常,還是你們這些自以為正常的人不正常?你們人云亦云,你們給一枚骰子一個既定的點數,你們自以為居功偉爵高高在上,卻連尊重生命的分歧性都學不會。你們才是一群集團瘋子!」

我不畏懼被聲討,我也不簽署妥協條約,我不典當自己的靈魂,在我的意識逐漸被黑夜吞噬之際,我恍惚聽見辛波絲卡輕緩撫慰我,我流下淚水:
「妳還只是一位年輕的男/女子,
妳真的該設法平靜下來,
誰說
一定得勇敢地面對人生?

把妳的深淵交給我--
我將用柔軟的睡眠標明它,
妳將會感激
能夠四足落地。

把妳的靈魂賣給我。
沒有其他買主會出現。

沒有其他的惡魔存在。」

※此文中所引用詩,來自於波蘭詩人辛波絲卡的「廣告」。

上一篇:對話錄(一)

下一篇:剖白(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