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2-27 02:14:56杏
流浪‧轉盤‧歸零 - Father's Love
鼓起勇氣，我踏進了父親的書房。父親原本埋首在他的工作中，一抬頭看到我，便立刻放下一切，起身向我迎來。
「孩子，怎麼了？」
他一臉親切，微笑地問著，讓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低下頭，避開他關愛的眼光，我低聲道：「爸，請把我那半份家產給我。」
「嗯？」父親的回應是困惑，提高的尾音似乎沒聽清楚，希望我再說一次。
我咬了咬下唇，不顧一切地抬起頭，看著父親的眼睛認真地再說一次，「爸，我想去城裡闖闖，請把我那半份家產給我。」
父親的表情愣了一愣，他不是生氣，卻顯露著不明所以。
「孩子…為什麼？家鄉這裡不比城裡差的…」
「阿飛說，城裡有很多這裡看不到的東西，他過幾天又要出發，我想跟他去…」我急忙地反駁，直想要說服父親。
「阿飛啊…」父親喃喃念著我提到的人名。我知道在家鄉這兒人人都說要小心阿飛，但我卻覺得他散發著家鄉人都沒有的一種獨特氣質。
「拜託啦，爸～」我發出了請求的聲音。
「…」父親沉默地轉過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許久。
窗外陣陣微風吹進來，帶著草原的清香和大嬸剛烤好的麵包香。我記得我小時候很喜歡這些味道，但現在，它們卻一點也無法吸引我。
「小孟，爸爸很愛你，所以…」
「爸，我知道你很愛我。」我打斷了父親的話，很直接地問著：「你不要再跟我說家鄉這裡有多好，我就是不覺得嘛。我只想知道你讓不讓我去城裡。」
「爸爸不會不讓你去，只是…」
「真的？」我再一次打斷他的話，「謝謝爸～謝謝！我會跟管家說你允許了，那我先走囉～」匆匆地怕父親再多說什麼，我轉身就衝出書房。我知道父親一定在身後還有話說，我有聽到他試著追出來的腳步，和他在我身後喊著的幾個字，但我充耳不聞，我不想讓他的話影響我離開的意志。
「阿飛，我來了。」帶著從管家那裡領來的家當，我驕傲地走到在村門口大樹下等著我的阿飛身邊。
「喲～小孟，我還以為我又要孤單一人上路了說。」阿飛嘴裡還咬著根稻禾，看到我大包小包的，便好心地過來幫我拿過沉重的行李。
「說好了要一起去城裡的啊，我怎麼會不守信用。」我向阿飛揚了揚眉。
「哈，守信用？這句好，你到城裡倒是可以多試試哈…」
阿飛對我說的話表達了明顯的笑意，我忍不住側了側頭，守信用有什麼不對了？但阿飛似乎沒有打算多做解釋，揹起他輕便的行李後，便摟著我的肩，帶著我往城裡的方向去了。
「小孟小孟，這次你下多少？」
站在投注站的門口，我痴痴地看著螢幕上的轉盤不停地轉著，聽到身後的聲音，我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啊？阿飛啊…這次…這次…」
到城裡已經有六個月了，每天跟阿飛進出所謂的高級地方，雖然很受人禮遇，但說真的，這城裡好像真的沒有看到什麼比家鄉好的東西。食物比家鄉精緻，但吃半年下來，總覺得量少吃不飽，又沒有大嬸的手藝香濃。美女剛看到時是驚為天人，但半年這樣看下來，要說美，其實都是人工的，光看上去那濃濃的水泥牆妝容就讓人退後三步，還是家鄉在陽光下的女生自然些。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懂，在城裡各處進進出出的，只要拿出白花花的鈔票，大家的臉色都會變得不一樣。如果哪天我再也拿不出那些鈔票…會不會…？
還好，城裡一直有這個大轉盤的賭注，每週兩、三次地在開獎，讓我一直沒有對拿不出鈔票的事擔心過。開玩笑，我記得我第一次買時就中了頭彩說！怎麼可能我會有把鈔票花完的一天呢？只要再中個頭彩，就一切沒問題了吧？
「阿…阿飛，你可以先借我兩百嗎？」我吞吞吐吐地開口。
「蛤？」阿飛似有些驚訝，「小孟！你怎麼會跟我借錢勒？你可是天家的少爺天小孟耶！」
「不要這麼說啦，阿飛。」我拉了拉他往路邊走，不想讓人們的眼光因阿飛的大嗓門集中到我們身上。
「就…阿毛跟我借了四萬，小土跟我借了七萬，他們都說明後天會還我，不過我今天一時湊不足錢可以買彩卷，你可以先借我兩百嗎？他們明天還了，我就會還給你的。如果我今天幸運中了頭彩，我一定加倍還你的！」我低聲說著。
「哈哈…」阿飛的笑容似乎有點僵在臉上，乾笑了兩聲才回答：「不好意思了，小天，我在城裡混了這麼多年，就是因為一直都沒有借錢給別人所以才能活到今天，雖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還是不打算破壞自己的原則，麻煩你，就找別的朋友借吧，我，不方便。」他非常冷靜地拉開我還抓著他袖子的手，用極冷淡地態度回應我的請求。
我傻了，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再開口。
「我說啊，你沒錢買，今天就先別買了，等阿毛他們還你錢了再說吧。」阿飛拍了拍我的肩，自己進了投注站去。當我發現投注站內的人們眼光都好奇地盯著我看時，我感到一種極度的尷尬感，便匆匆地轉身回家去了。
轉盤轉啊轉
我好像看到了名牌號碼，那幾個號碼一定會中的！可是…
可是我沒有錢可以投注…
…………
在一股騷臭味醒來，我忍不住生氣地向一旁垂打，是什麼臭味破壞我的美夢！
豬隻的哀叫聲讓我清醒了過來。
「小孟！你在做什麼！偷懶嗎？！」
一聲略粗的婦人吼叫讓我整個人跳了起來。
門「碰！」的一聲被推了開，從外面透進來的光線讓出現在門口的婦人呈現背光的看不清楚面容。
「天小孟！你竟然給我躺在地上偷懶？」婦人衝到我面前，「你手上的是什麼？豆莢？」她從我手中把東西拿走，往牆邊的木槽走去，「你不要以為你還是什麼有身價的上流人士，沒做工就別想吃東西！你現在的身價，比我養的豬還不如，竟敢跟我的寶貝們搶吃的，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婦人看我還呆坐在地上，走回來踹了我一腳，「起來！還坐在那兒幹嘛！出去幹活啦！」
我匆匆地爬起身，拖著一身的疲憊離開屋子，那不是我住的地方，是豬舍！我想…我是累壞了，才會在餵豬餵到一半昏睡在一旁吧…
因繳不出房租被趕出城裡的豪宅有多久了呢？到胡大娘這郊區的農舍幫忙有多久了呢？忙完一天的活，我默默地躺在草地上看著星空，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
想起進城時阿飛對我說的話，我感到一股冰涼滑下臉頰。信用？哈！到城裡用還是了解阿飛當時為什麼帶著嘲笑的口氣。跟阿飛失聯有多久了呢？最後一次看到他，記得他跟我說他還會再回來幫我想辦法的。那些借錢的王八蛋失信於我又有多久了呢？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草原的香氣，卻也讓我回想起當年在父親書房聞到家郷的草原香。
父親？
坐起身，我左右思量著，父親在家鄉裡擁有多少雇工、牛羊，我卻在這裡淪落到跟豬搶吃的？不如回去…
我不配再做父親的兒子，是我得罪了他，但…一樣工作賺生活，我可以回家鄉，做父親的雇工都比在胡大娘這兒好過些吧…
回去吧…從零開始，去求父親的原諒，該怎麼說呢…
『父親！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 從今以後，我不配稱為你的兒子，把我當作一個雇工吧！』
就這麼說吧…
反覆練習著要說的話，我在靠近家門的路上有點怯步。
在我站的地方，已經可以看到家裡的主屋了，但我卻在這時害怕了，如果…如果父親不接納我…
聽到蹣跚的腳步向我奔來，我有些奇怪地抬頭，已經有人發現我了嗎？
當我的眼中映入熟悉的面孔和已經完全蒼白的頭髮，我急忙地跨出步伐迎上去。
撲入向我展開的懷抱，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沒有責罵，沒有捶打，我只感受到有力的擁抱和溫柔的親吻。
「爸…」
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有著豬舍的臭味，我急著把父親隔開一些距離，而且，我有著預備的台詞要說不是嗎？
「爸，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從今以後，我不配稱為你的兒子…」
我還來不及說完，父親溫暖的膀臂已環著我的肩把我帶向大屋去，他一路看到管家僕人就大喊，「小孟回來了，快！快去預備！把最肥的牛犢牽去宰了，預備一桌豐富的大家一起吃喝快樂！」
「爸…」
「快！把上好的袍子拿出來，戒指，還有鞋子，全都拿來，幫小孟穿上戴上。」
「爸…」
忙著指示完身邊的人之後，父親終於轉頭看著一臉羞愧和心虛的我，「我說了，我會等你回來。」他的雙眼直視著我，除了熱情，沒有任何其他。
我的視線模糊起來，水氣充滿了我的眼眶。
是啊，父親說他無論如何都會等著我，『等你回家』這幾個字就是當初我匆匆離開書房前聽到的幾個字。
「我每天都在門口等著，期待著能看到你出現在回來的路上，今天終於讓我盼到了。」父親露出了跟當初在書房抬頭看到我時一樣親切的笑容。
有點無法直視父親熱情的眼神，我哭著跪倒在他的腳邊。
「對不起…爸…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停地反覆著道歉，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父親無條件的接納讓我無地自容。
父親微彎身，用手輕拍拍我的背，「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孩子，就當做是回到原點吧，對我來說，你像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我怎能不開心！你是我的兒子！永遠沒有人可以否定這個不會改變的事實。」
倚在父親的身上，我任淚水不停地滑下臉頰。父親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怪我當初選擇去城裡，他不在乎我現在是什麼糗樣回來，他只在乎『我』，在乎我的選擇。
我知道要真正恢復一切，我要做的事會有很多。但父親的暗示也很明白，他不在乎我能做到多少，他只在乎我這個屬於他的孩子願意回到他的身邊。未來就先留在未來吧，他願意用他的一切來回應我的空白。
是什麼樣的關係，讓父親能容許我回歸到最原始的起點，沒有條件，沒有要求？
跟著父親進屋，換上華美的衣服和代表身份的戒指。當我再一次被父親擁入懷中的時候，感覺就好像回到初有記憶的童年，我像寶貝一樣被父親抱在懷裡。我想，我知道是什麼關係了…
是『愛』
Ｌｏｖｅ Ｎｅｖｅｒ Ｆａｉｌｓ！
（路15:11~24）
「孩子，怎麼了？」
他一臉親切，微笑地問著，讓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低下頭，避開他關愛的眼光，我低聲道：「爸，請把我那半份家產給我。」
「嗯？」父親的回應是困惑，提高的尾音似乎沒聽清楚，希望我再說一次。
我咬了咬下唇，不顧一切地抬起頭，看著父親的眼睛認真地再說一次，「爸，我想去城裡闖闖，請把我那半份家產給我。」
父親的表情愣了一愣，他不是生氣，卻顯露著不明所以。
「孩子…為什麼？家鄉這裡不比城裡差的…」
「阿飛說，城裡有很多這裡看不到的東西，他過幾天又要出發，我想跟他去…」我急忙地反駁，直想要說服父親。
「阿飛啊…」父親喃喃念著我提到的人名。我知道在家鄉這兒人人都說要小心阿飛，但我卻覺得他散發著家鄉人都沒有的一種獨特氣質。
「拜託啦，爸～」我發出了請求的聲音。
「…」父親沉默地轉過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許久。
窗外陣陣微風吹進來，帶著草原的清香和大嬸剛烤好的麵包香。我記得我小時候很喜歡這些味道，但現在，它們卻一點也無法吸引我。
「小孟，爸爸很愛你，所以…」
「爸，我知道你很愛我。」我打斷了父親的話，很直接地問著：「你不要再跟我說家鄉這裡有多好，我就是不覺得嘛。我只想知道你讓不讓我去城裡。」
「爸爸不會不讓你去，只是…」
「真的？」我再一次打斷他的話，「謝謝爸～謝謝！我會跟管家說你允許了，那我先走囉～」匆匆地怕父親再多說什麼，我轉身就衝出書房。我知道父親一定在身後還有話說，我有聽到他試著追出來的腳步，和他在我身後喊著的幾個字，但我充耳不聞，我不想讓他的話影響我離開的意志。
「阿飛，我來了。」帶著從管家那裡領來的家當，我驕傲地走到在村門口大樹下等著我的阿飛身邊。
「喲～小孟，我還以為我又要孤單一人上路了說。」阿飛嘴裡還咬著根稻禾，看到我大包小包的，便好心地過來幫我拿過沉重的行李。
「說好了要一起去城裡的啊，我怎麼會不守信用。」我向阿飛揚了揚眉。
「哈，守信用？這句好，你到城裡倒是可以多試試哈…」
阿飛對我說的話表達了明顯的笑意，我忍不住側了側頭，守信用有什麼不對了？但阿飛似乎沒有打算多做解釋，揹起他輕便的行李後，便摟著我的肩，帶著我往城裡的方向去了。
「小孟小孟，這次你下多少？」
站在投注站的門口，我痴痴地看著螢幕上的轉盤不停地轉著，聽到身後的聲音，我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頭，「啊？阿飛啊…這次…這次…」
到城裡已經有六個月了，每天跟阿飛進出所謂的高級地方，雖然很受人禮遇，但說真的，這城裡好像真的沒有看到什麼比家鄉好的東西。食物比家鄉精緻，但吃半年下來，總覺得量少吃不飽，又沒有大嬸的手藝香濃。美女剛看到時是驚為天人，但半年這樣看下來，要說美，其實都是人工的，光看上去那濃濃的水泥牆妝容就讓人退後三步，還是家鄉在陽光下的女生自然些。
有一件事我一直不懂，在城裡各處進進出出的，只要拿出白花花的鈔票，大家的臉色都會變得不一樣。如果哪天我再也拿不出那些鈔票…會不會…？
還好，城裡一直有這個大轉盤的賭注，每週兩、三次地在開獎，讓我一直沒有對拿不出鈔票的事擔心過。開玩笑，我記得我第一次買時就中了頭彩說！怎麼可能我會有把鈔票花完的一天呢？只要再中個頭彩，就一切沒問題了吧？
「阿…阿飛，你可以先借我兩百嗎？」我吞吞吐吐地開口。
「蛤？」阿飛似有些驚訝，「小孟！你怎麼會跟我借錢勒？你可是天家的少爺天小孟耶！」
「不要這麼說啦，阿飛。」我拉了拉他往路邊走，不想讓人們的眼光因阿飛的大嗓門集中到我們身上。
「就…阿毛跟我借了四萬，小土跟我借了七萬，他們都說明後天會還我，不過我今天一時湊不足錢可以買彩卷，你可以先借我兩百嗎？他們明天還了，我就會還給你的。如果我今天幸運中了頭彩，我一定加倍還你的！」我低聲說著。
「哈哈…」阿飛的笑容似乎有點僵在臉上，乾笑了兩聲才回答：「不好意思了，小天，我在城裡混了這麼多年，就是因為一直都沒有借錢給別人所以才能活到今天，雖然你是我的好朋友，我還是不打算破壞自己的原則，麻煩你，就找別的朋友借吧，我，不方便。」他非常冷靜地拉開我還抓著他袖子的手，用極冷淡地態度回應我的請求。
我傻了，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再開口。
「我說啊，你沒錢買，今天就先別買了，等阿毛他們還你錢了再說吧。」阿飛拍了拍我的肩，自己進了投注站去。當我發現投注站內的人們眼光都好奇地盯著我看時，我感到一種極度的尷尬感，便匆匆地轉身回家去了。
轉盤轉啊轉
我好像看到了名牌號碼，那幾個號碼一定會中的！可是…
可是我沒有錢可以投注…
…………
在一股騷臭味醒來，我忍不住生氣地向一旁垂打，是什麼臭味破壞我的美夢！
豬隻的哀叫聲讓我清醒了過來。
「小孟！你在做什麼！偷懶嗎？！」
一聲略粗的婦人吼叫讓我整個人跳了起來。
門「碰！」的一聲被推了開，從外面透進來的光線讓出現在門口的婦人呈現背光的看不清楚面容。
「天小孟！你竟然給我躺在地上偷懶？」婦人衝到我面前，「你手上的是什麼？豆莢？」她從我手中把東西拿走，往牆邊的木槽走去，「你不要以為你還是什麼有身價的上流人士，沒做工就別想吃東西！你現在的身價，比我養的豬還不如，竟敢跟我的寶貝們搶吃的，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婦人看我還呆坐在地上，走回來踹了我一腳，「起來！還坐在那兒幹嘛！出去幹活啦！」
我匆匆地爬起身，拖著一身的疲憊離開屋子，那不是我住的地方，是豬舍！我想…我是累壞了，才會在餵豬餵到一半昏睡在一旁吧…
因繳不出房租被趕出城裡的豪宅有多久了呢？到胡大娘這郊區的農舍幫忙有多久了呢？忙完一天的活，我默默地躺在草地上看著星空，淚水在眼眶中打著轉。
想起進城時阿飛對我說的話，我感到一股冰涼滑下臉頰。信用？哈！到城裡用還是了解阿飛當時為什麼帶著嘲笑的口氣。跟阿飛失聯有多久了呢？最後一次看到他，記得他跟我說他還會再回來幫我想辦法的。那些借錢的王八蛋失信於我又有多久了呢？我已經記不清楚了…
一陣微風吹過，帶來草原的香氣，卻也讓我回想起當年在父親書房聞到家郷的草原香。
父親？
坐起身，我左右思量著，父親在家鄉裡擁有多少雇工、牛羊，我卻在這裡淪落到跟豬搶吃的？不如回去…
我不配再做父親的兒子，是我得罪了他，但…一樣工作賺生活，我可以回家鄉，做父親的雇工都比在胡大娘這兒好過些吧…
回去吧…從零開始，去求父親的原諒，該怎麼說呢…
『父親！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 從今以後，我不配稱為你的兒子，把我當作一個雇工吧！』
就這麼說吧…
反覆練習著要說的話，我在靠近家門的路上有點怯步。
在我站的地方，已經可以看到家裡的主屋了，但我卻在這時害怕了，如果…如果父親不接納我…
聽到蹣跚的腳步向我奔來，我有些奇怪地抬頭，已經有人發現我了嗎？
當我的眼中映入熟悉的面孔和已經完全蒼白的頭髮，我急忙地跨出步伐迎上去。
撲入向我展開的懷抱，我一時說不出話來。
沒有責罵，沒有捶打，我只感受到有力的擁抱和溫柔的親吻。
「爸…」
意識到自己身上還有著豬舍的臭味，我急著把父親隔開一些距離，而且，我有著預備的台詞要說不是嗎？
「爸，我得罪了天，又得罪了你，從今以後，我不配稱為你的兒子…」
我還來不及說完，父親溫暖的膀臂已環著我的肩把我帶向大屋去，他一路看到管家僕人就大喊，「小孟回來了，快！快去預備！把最肥的牛犢牽去宰了，預備一桌豐富的大家一起吃喝快樂！」
「爸…」
「快！把上好的袍子拿出來，戒指，還有鞋子，全都拿來，幫小孟穿上戴上。」
「爸…」
忙著指示完身邊的人之後，父親終於轉頭看著一臉羞愧和心虛的我，「我說了，我會等你回來。」他的雙眼直視著我，除了熱情，沒有任何其他。
我的視線模糊起來，水氣充滿了我的眼眶。
是啊，父親說他無論如何都會等著我，『等你回家』這幾個字就是當初我匆匆離開書房前聽到的幾個字。
「我每天都在門口等著，期待著能看到你出現在回來的路上，今天終於讓我盼到了。」父親露出了跟當初在書房抬頭看到我時一樣親切的笑容。
有點無法直視父親熱情的眼神，我哭著跪倒在他的腳邊。
「對不起…爸…對不起對不起…」
我不停地反覆著道歉，不知道我還能做什麼，父親無條件的接納讓我無地自容。
父親微彎身，用手輕拍拍我的背，「什麼都不要再說了孩子，就當做是回到原點吧，對我來說，你像是死而復活，失而又得的，我怎能不開心！你是我的兒子！永遠沒有人可以否定這個不會改變的事實。」
倚在父親的身上，我任淚水不停地滑下臉頰。父親的意思很明白，他不怪我當初選擇去城裡，他不在乎我現在是什麼糗樣回來，他只在乎『我』，在乎我的選擇。
我知道要真正恢復一切，我要做的事會有很多。但父親的暗示也很明白，他不在乎我能做到多少，他只在乎我這個屬於他的孩子願意回到他的身邊。未來就先留在未來吧，他願意用他的一切來回應我的空白。
是什麼樣的關係，讓父親能容許我回歸到最原始的起點，沒有條件，沒有要求？
跟著父親進屋，換上華美的衣服和代表身份的戒指。當我再一次被父親擁入懷中的時候，感覺就好像回到初有記憶的童年，我像寶貝一樣被父親抱在懷裡。我想，我知道是什麼關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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