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園【第五章】

記得小時候我曾經看過一本關於花卉的典籍，我只是覺得每種花都有它的分身般，記住一種花後又陸續出現和它長得極相似的品種，到最後也只記得零零散散的幾種。我不懂當時為什麼會流行一種叫做「花語」的東西，只是因為浪漫主義的興起才被世人創造出來的嗎?周圍女性的朋友將幾百種花語背的滾瓜爛熟，只有我，一樣也記不住。
忘了是誰，在我翻閱典籍時曾經跟我說過，「這是我最喜歡的花。」，至今那人的長相我已經忘記了，記憶中的聲音也轉為機械化的發聲，最後差點連這個印象都給忘了。

炙熱的太陽隔著布簾照射入屋內，時間已經迫近中午，瑪爾露韓在走廊上奔馳著。除了她，方才安靜的走廊上出現幾位傭人，看起來很忙碌的樣子，似乎要準備午餐了。為了在邱恩離開房間前找到他，她不免加快速度。
越往南方走，四周的景物越空曠。沒有任何裝飾的白色牆壁、點著素色日光燈芯的鹵燈，沒有任何分岔路，只要毫無顧慮的向前走。中國式木製階梯規規矩矩的向上延伸，露出杉樹製的平台橫桿，微重的拱門在這棟洋房中顯得更加格格不入。似乎與其餘空氣隔離般，飄散著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中式的摺疊門大方的開啟在眼前，可以從正面看見屋內的擺設。如山一般強壯的書架上整齊得放置各類型的讀物，裊裊青煙自紅檜木搭起的六角架上圍繞起整個房子。邱恩就坐在木籐搖椅上，兩指夾著菸斗、呼出長長一口白煙，神情有些恍惚，黑色的長髮老實的紮成一束辮子垂放在左肩上，銀色的眼鏡框被日光照耀得十分刺眼。
「那、那個……」瑪爾露韓輕聲說道，試圖讓對方注意到她的存在。
邱恩微微抬起頭，漆黑的雙瞳對上她，一見門口站立著客人馬上從椅子上站起，吹熄手中的煙。
「啊，抱歉、剛剛出神了。」他禮貌的笑笑。
「妳還好吧?希望昨天的事沒有嚇到妳。」
他走向前，招呼瑪爾露韓入坐，自己則靠在書架上一動也不動的看著她。
「沒事，我很好。」瑪爾露韓心虛的說著，低下頭。
「是嗎，那就好。說吧，是奈瑰要妳來找我的?還是妳有什麼事求助於我?」
一面問道，邱恩一面走向正門、小心翼翼的將房門全關上。
「實際上，我.......」瑪爾露韓欲言又止，停頓了會，看著那團醒人頭腦的白煙。
「這是檀香。」邱恩笑著說。「是從中國帶來的東西，味道會讓人心安呢...彷彿任何浮動的心都會被撫平般。」
邱恩看向窗外，用細微的聲音說道。
「由其是在這種地方......」
瑪爾露韓有些疑惑，帶著困窘的眼神看著眼前的男人。
邱恩回過頭，輕輕搖了搖，用手掌順了順美麗光華的黑髮。
「抱歉，妳繼續。」
雖然還是感到有些奇怪，瑪爾露韓依然聽話的噤聲。
「是這樣的......我因為不了解大家為什麼要這麼對我，奈瑰姊姊說哥哥你是個值淂商討的對象.....」
邱恩雙眉一絞，噗哧笑了出來。
「我也猜是這麼回事，奈瑰一向很黏我的。」
「其實，」邱恩走向檀木櫃，將青色的拉門輕輕一推，拿出一木盒。「我們大家昨天都有分配到。」
瑪爾露韓看著紅盒子發怔，小手正打算輕觸盒面。
「別打開!」
小手停在半空中，瑪爾露韓露出畏懼的表情。
「和妳有的一樣，只是防身用的武器，不值得看。」
邱恩雙眸撇向別處，看起來有些為難。
「怎麼會這樣.......」
「是的，這個「遊戲」就是要讓我們互相殘殺。」
邱恩放下木盒，雙手交叉環抱著說。
「雖然我還不明白目的是什麼，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只要活下來就會知道策劃這一切的人到底在想什麼。」
瑪爾露韓不由得顫抖著，邱恩說的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刻在心口上。
「瑪爾露韓。」邱恩轉頭直視她。「我認為我們必須合作，如果要一
起活下去的話。」
「妳要如何選擇呢?」
漆黑色的雙瞳緊攫住瑪爾露韓飄忽不定的視線。
「妳要和我合作，去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還是自己嘗試去摸索?瑪爾露韓。」
她緊張的後退半步，過了好些時候才怯怯的說。
「我、我需要邱恩哥哥的幫忙，我希望可以合作.......」
「嗯，」邱恩點點頭，露出滿意的笑容。「那請告訴我妳現在所面臨的問題吧。」
瑪爾露韓一聽，急忙往自己的腰際搜索著，拿出那封看似完好的白色信封，慎重的遞給邱恩。
「只是要找花啊......」邱恩看著。「我覺得應該不是什麼難題，是真花吧!妳有看過什麼印象特別深刻的花嗎?」
瑪爾露韓不假思索得搖搖頭，說。
「我對花沒有任何了解。」
邱恩一面折好信，一面慢條斯理的說。
「妳試著回想看看，在踏進這間房子時，有沒有什麼讓妳分心的東西。」
她閉上雙眼，努力回想著雜草叢生的偏僻小道、一階階長滿青苔石徑以及那座被一片艷麗包覆的古宅。
她似乎想起了那一叢開滿又大又圓滿繁茂的花林，碩大的花瓣、爭相開的極其美艷的花，和其他花比起來根本是大巫見小巫，彷彿有股魔力促使它開的美麗得可怕。
邱恩看著瑪爾露韓驚訝的表情，說。
「想起來什麼了嗎?」
「我看過那種花!將整個洋房包裹起來的花!它長得很大、很......」
「妳說得是牡丹吧。」邱恩打斷她的話。
邱恩偏著頭，饒有趣味的說。
「喔......牡丹呀。」他用細長的手在書架上揀了本書，極富優雅的緩緩翻開。一朵朵繽紛絢麗的牡丹花浮現眼簾。「是這種嗎?」
「啊!是的。」瑪爾露韓起身指認道。
「它是「百花王」。」邱恩淺淺微笑著。
「在中國，這是只有有錢人家才買得起的奢侈品。」
他柔聲說著，指間輕撫書中印製真實的花。
瑪爾露韓安靜的看著眼前以寵愛的神情看著花朵的美麗男子，刺燙的陽光照射在他如雲的黑髮上，似乎把光線吸入自己體內一般，散發晶亮得光澤。
大廳傳來大笨鐘低沉的響聲，男人黝黑的眼睛劃過一絲驚訝，立即闔上書、帶著好看的笑容重新審視瑪爾露韓。
「走吧，該用餐了。」
出乎意料之外的，邱恩隨意的將書籍放置在搖椅上說道。
「啊，可是那個.......」
似乎知道瑪爾露韓要問什麼，邱恩率性的答道。
「那已經不是問題了，吃完飯後再說也不遲。」
起身時，邱恩忽然轉身走向擺設龍涎草的盆栽旁一格鋁箱翻翻找找一翻，隨後拿出一張唱片。
「我忘了還有其他事呢，妳先去吧。」
瑪爾露韓盯著唱片看了會，會意出是一片古典樂。
「唱片?」
「嗯，是南卡委託我照三餐播放的，說是要讓大家隨著美麗的音樂享用餐點，她的身體似乎不太好啊。」
說著，邱恩露出一臉擔心的表情。
「南卡?」瑪爾露韓回憶起昨日透過廣播器傳遞的機器化聲音，心裡不禁升起一陣寒意。「最小的妹妹南卡?」
「嗯。」邱恩應聲。
「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瑪爾露韓無意識的問道，隨後馬上露出反悔的表情。
「是個十分美麗的女人喔。」
邱恩噙著一抹奇特的笑意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