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1-27 18:44:39品瑜

黃大川



  少,偶而會想起某一個人,或許在生命的那個階段並不熟稔,也沒太多交會,但那人總會侵門踏戶地走來,未曾在歲月裡老過的,來到四十歲的我面前。

  想到一位小學五、六年級的同學黃大川,他長得很高,永遠都是一式的馬桶蓋髮型,但卻是可愛的,總覺得他有一點點嬰兒的感覺。

  他先天智能不足,總被老師與同學笑,只管長高卻沒長腦。

  那個年代,大概心智障礙的教育資源並不充足,於是他只能混在一班有五、六十位小朋友的班裡,接受最不合身的教育。

  老師不能體會他的障礙,總愛處罰他,有時數學考卷一發,便將他往死裡打,我常常看著他可憐卻又不知反抗的表情,很是難忍的。於是,我經常衝動地站起身來,要老師別再打他了。

  「要嘛,你來打我呀!他根本不知道他犯了什麼錯,你憑什麼一直打他呢?」我不顧班上同學的驚呼聲,劈哩啪啦地走到老師面前,就夾在黃大川與老師之間。

少,你一定會好奇,我仗勢的是什麼,才敢這般忤逆老師。

  我成績一直都是第一名,我心想要替黃大川被挨打,大抵也能挺過去,至少我自己這邊罩得住。

  老師是個受日教育的老派,果然經不起我的挑釁,也是狠狠地打了我幾十下,我是忍著痛,卻看見黃大川傻乎乎地望著我。

  他大概永遠也不能理解我被打得緣由,甚至也不知道我是誰吧。

  我被打了一頓之後,還得提兩只滿滿的水桶,罰站在教室後面一整個早上,其實我自小體型纖細,經得起短時的一陣毒打,但實在承受不住兩、三小時的罰站,好幾次得靠像壁報欄,對抗突如其來的暈眩。

  記得有時黃大川也被罰站在我身邊,偶而也會呆呆地望著我的臉色蒼白,皺一下眉頭,好像有點擔心。

  我早已經習慣這樣的重覆劇情,到最後老師都受不了地打電話到家裡,只是我父母忙著生計,不管我的事,每次都是我自己在電話裡聽訓,卻也沒任何改變。

  我為什麼要自找麻煩呢?

  自己也不知道。

  後來被打,漸漸的也皮了,似乎與痛無關的像吃飯、聊天與睡覺。

  有次放學後,我在公園路的天橋上看見其他班的男孩圍著黃大川在欺負他,僅管他個兒高出那些男孩一個頭,但他就像個行動遲緩的巨人,抵不過頑劣的猴群。

  原來他們是在搶他的帽子!

  我腎上腺數分泌過地地衝上前去,一把搶過帽子,像瘋了似地對這些頑童咆嘯,威脅他們要再讓我看見,鐵定讓他們吃黑輪。

  那個年代請人家吃黑輪,就是把人給揍得熊貓眼,就像前幾年台灣龍捲風裡的劉文聰要請人吃雞蛋糕一樣。

  我還真的掄起拳頭狀似要打人,嚇得這群頑童飛奔朝天下逃去。

  我將帽子地給了黃大川,要他以後要好好保護自己,他只是傻愣地笑著,笑咪咪地揮手跟我說再見。

  我看他走下天橋,還不時回頭地跟我揮揮手。

  他到底懂不懂得難過呢?

  我有一點疑惑。

  才十歲的我,也回答不了自己,卻站在天橋上望著天空,以及來往的車輛,蒼涼得不像當時的我該有的心情。

  少,我或許太自以為是,卻又多餘了善感。

  這世道總是這樣的,或許深陷其中的人,都沒有過我這般的感傷呢!

  有時,我會想起黃大川的回頭笑臉,瞇瞇著眼像天使,特別是我在感傷時,總好奇著黃大川的感覺是什麼呢?

  或許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總是這樣的,人世總像滑溜般的過去,不若我像伏身在鐘乳石洞的難行。

  少,我想起了黃大川,若他經歷我與你的感情一遭,或許容易些吧!

  念著他,我有了想像的知覺經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