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2-04 15:42:50[⒈梦Ⅲ④姩]

Fei Fei Run--飛鳥空空

那時候我會給你打電話,哭著對你說,公主公主,我是王子,快來救我.
那是你三年零一個月的日記,1127篇,他最後說的一個句子.

許多年後,你二十六歲,眼角邊出現第一道細小的皺紋,在衛然卿及時注意到這點而送你一瓶SKⅡ精華液後,你開始考慮或許可以嫁給這個男人,做個幸福的小女人,偶爾緬懷自己那段被稱爲女孩的時光,就像許多前你對尉藍描述的那樣。


你認識尉藍時,還是小學二年級,尚沈溺在戀父情結中,成天跟在高年級學長後面哥哥長哥哥短叫。
老師說:“莊弱水,讓尉藍同學坐在你旁邊好嗎?”你撇撇嘴,站起身讓出了裏面的位子。
這個瘦瘦小小的男生有雙太過清澄的眼睛,看得你心竅冰透。
“你好,我叫莊弱水,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的意思哦。”你伸出小手,大從似的口吻。但那個叫尉藍的男孩只是掏出本書,頭也沒擡地“嗯”了一聲。
“討厭!”你噘著嘴,氣哼哼地坐下,拿出粉筆在桌子上狠狠地畫了條線,給那小男生一點點地方,你有些得意地笑笑,他只事不關己地看著黑板,眼神冰涼。
兩天後,你發現尉藍居然和你同路,于是叫上了五年級的幹哥哥打算給這個過酷的小子一點教訓。
那個大男孩攔在尉藍面前,“喂,小子,聽說你欺負我妹妹哦。”你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背靠一棵大樹,夏日的陽光透過樹冠在他臉上投下斑斑點點的陰影,讓你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擡著頭,沖你那個幹哥哥說著什麽,不時向你瞟上一眼,始終是那股讓你有些煩躁的冰涼。
最後幹哥哥摟了他的肩起到你面前,做主似的口吻說:“小水,以後你和尉藍就是好朋友了。”就著把你和他的手壓在一起,你有些生氣,正要甩開,卻看見他忽然展開一個笑容給你:“你好。”


許多年後,他也是這麽笑著告訴你,當年的那個笑容完全是給你那幹哥哥的面子,沒想到屯個笑卻成就了你們十二年的青梅竹馬。
他說這話時,你和他都經曆了幾次模棱兩可的戀愛,擁有過幾個似是而非的戀人和幾段滄海桑田的誓言,但同時又然一身。你們坐在青灰色的探室,淡灰色的陽光斜照下來,他臉上的表情像經典回放,一晃十余年。
“我很好,你呢?”他笑笑,眼神和對白一如六年前一樣輕軟暖味。

“弱水,選吧,大冒險還是真心話。”
初三畢業晚會上,你被這個遊戲推入了左右爲難的境地,大冒險肯定是不行的,讓你去親一下最痛恨的數學老師還不如讓你去死好了。
“真心話。”
你說這話時看了眼尉藍,他和他女友並排坐著,表情有些興奮,使勁地沖出題的女生遞眼色,那女生會心一笑,壞壞地對你說:“莊弱水同學,你喜歡哪個男生?”
你的呼吸陡然變得急促,心裏疑惑著自己怎麽會有點開心絞著雙手,左顧而言他。
“蒙混過關是不可能的。”主持人說。
在場的所有人也跟著起哄,你強作鎮定,正要說話,卻看見他有陰謀似地壞笑,一只手輕輕地拍著身邊女友的手。
“劉,劉京。”
人群中發出一陣驚呼,你幾乎聽不到自己到底說了什麽,很抱歉地向死黨劉京看去,卻看到他一臉的歡喜,轉頭間,卻在人群中找不到尉藍的臉孔。
那個漫長的假期,劉京每天准時等在你家樓下,你在六樓的陽台看不到劉京手中的玫瑰花,卻總能看到尉藍一個人在樓前的操場上投三分球。
他目不斜視,舉手,壓腕,球出手,狠狠地砸在籃板上,又莫名其妙地墜落在地,毫無美感可言。
一個夏天,你未見他投中一球。
暑假的最後一天,你抱著一堆五顔六色的紙紙筆筆一個人回家,在操場上,你看到尉藍的摩托服,黑色的頭盔在他身邊的摩托車上搖搖晃晃,反射著冷冷的光,只是那張臉孔還是白皙幹淨,像被寵愛著的孩子,不經世事。
“弱水。”他沒有裝作不看見你,老遠就大聲地打招呼,就像所有過去的時光一樣。
你跑上台階,像個淑女一樣收攏裙子坐在他身邊。“哈,沒想到你已經買了。”他看著你手中的東西。
“啊,這個,這個是給我弟弟買的。”你表情失措,完全忘記了你根本沒有弟弟這一事實
他只是會意地笑笑,把東西放你懷裏,歪了頭說:“那就好,這些給你,作爲臨別的禮物吧。”你猛地擡眼,又看見他六年前那種事不關己的冰涼眼神.
“怎……”
“我會去七中,高中。”他輕描淡寫地說,看看你又看看摩托車,說:“這是鋒哥的摩托,本打算帶你去兜風的,但,呵呵,還是算了吧。”他起身拍拍土,跳下台階,拿起頭盔,忽然回頭對你說,“我很好,你呢?”
當殘陽如血,紅色的光芒在他臉上浸淫不去,你只看到了他的笑,在城市的另一端久久不息。


“如果當時你來上二中,事情會不會有所不同?”你用手遮住了嘴,聲音含糊不清。
“你說什麽事情啊?”他愣愣地問了一句,像是早有預謀,你們兩人同時陷入,猜測不已。
“哦,不會吧,那時候我已經和鋒哥混了,在,在哪都一樣。”他結結巴巴。你低低地應了一聲,”哦,是嗎?”
其實你知道的,不會有什麽改變,就像那個五年級的幹哥哥叫鋒一樣。一切冥冥注定,逃無可逃。
“你的那些男朋友們,”尉藍故意調侃道,“都還好吧。你最近一次被甩是什麽時候啊?”
“你,滾你的。”你有些慌張地低下頭,忽然紅了臉。


你高中時和兩個男孩在一起過,卻總在情人節定時分手,于是只有尉藍在情人節時穿著粉藍色的休閑服,送你紅色的玫瑰,慢慢陪你在粉紅色的街上走,說些他過去和未來的女孩。
“小藍,情人節找不到人陪嗎?”
“呵呵,沒辦法啦。這可是我快十年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啊!大過節的,總不能見死不救吧。”他說得仗義無比,眼神卻不落在你身上。
你擡頭,猛地發現這個青梅竹馬已經在某個時候蛻去了青澀和瘦小,臉上的輪廓和身上的線條一切都是剛剛好,和你拉著手,卻隔了一個世界的距離,讓你霧裏看花,水中望月。
你時常收到他淡藍色的們,問候,戲谑。宛若他在身邊。你也偶爾看到他拿著鏈條鎖在夜裏追著別人滿街跑,當是路燈昏暗,你站在黑暗裏模糊地辨別一些聲音和細節,你驚慌失措,徹夜難眠。
高三時候,你幾乎每都能收到他的信,文字規矩得像示範作文,說些你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話,唠叨得像更年期的媽媽。你在每天臨睡前看一遍,一字一句,感動得快要哭出來。那一年你沒有由來地異常脆弱。


後來他說那是因爲打架被打斷了腿,不名會變得婆媽。你聽這話時神情沒落。淡淡地笑了說:“我還以爲你是打算和我進同一所大學呢。”
“或許吧。”
三年多的牢獄生活讓他變得有些木枘,那雙眼睛也蒙上了層淡漠的霧氣,讓你看不到他眼裏自己的影像。
從什麽時候開始,你們已經不再在同一個世界。
或許是從大學開始,或許不是……


你和他的大學隔了一條街的距離,車水馬龍,小商小販,芸芸衆生,熱風非凡。你卻愈來愈少出校門。你認識了一個男生。收整起所有小女孩的淡然和無所謂,打算認認真真地開始談一場戀愛。
每天晚上你都會發短信給尉藍。告訴他自己所有的憧憬和擔憂,疑神疑鬼,天真地幼稚,然後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安慰和祝福。你不止一次地對尉藍說:“藍,你真是我的藍知己!”他只是說;“呵呵。”淡藍色的字迹在屏幕上生澀難懂。
像所有尚在年華的女孩一樣,你幾乎以爲自己會和那個男生一生一世,卻沒想到在大學的第一個情人節便遭遇了不起真正意義上的失戀。你躺在床上一天,不吃不喝。
夜裏孤獨得快要崩潰。
你給尉藍打電話,聽到他“喂”了一聲後,忽然哭得天崩地裂。他驚慌失措,沒帶玫瑰,也沒拿巧克力,一身西裝因爲剛從酒場下來而皺皺巴巴,煙酒相沖,像個落難王子一樣出現在你面前。你只一頭紮在他懷裏,除了自己的哭聲什麽都聽不到。
一整夜,尉藍的手在你背上輕輕地拍,像兒時的陽光,溫暖輕柔。
第二天,你從他懷裏醒來,兩人看著彼此支離破碎的面容,不禁相視一笑。他聲音啞啞地說:“弱水,要不我做你男朋友吧?”你的心髒漏跳一拍,“啊”了一聲,意義複雜。他立即笑笑說;“還好,還算正常,嚇唬一下還有反應,恩,正常人,正常人。喂,我只是測試一下你的反應哦。”笑容虛假慌亂。


日子太快沒法過,年紀太輕死不了。
後來你看到這句話時,忽然有種感覺,滄海桑田的。
“對了,我那天看到句特酷的話。想聽聽嗎?”你忽然說,想打破這種回憶彌漫的氣氛。
“恩。”他饒有興趣的之起下颚。
“Too quick to life,too young to die。”你興高采烈地說。他做了一個誇張的伏倒狀,“拜托小姐,不知道俺沒文化啊。”
“哈哈,忘了忘了。翻譯過來就是日子太快沒法過,年紀太輕死不了。酷吧。”你得意地說。
“日子太快沒法過,年紀太輕死不了……”他念了一邊,神色黯淡。


你沒有想到一切會發生得那麽措手不及。
你失戀後的第三個月,在報紙上看到一則酒吧鬥歐致人死亡的報道。赫然看到蔚藍的名字。你手抖了一下,看見那日子是在二月十三日晚十一點二十分,恰好是你失戀的第二天晚上。
只是因爲另一桌劃拳的聲音大了一些,尉藍便便先砸了一支空酒瓶,那邊的人也不甘示弱,立刻上前問尉藍是不是有不滿情緒。尉藍只是平靜地豎起了中指,而尉藍的老大立刻罵了句:“就是這丫。”
那場鬥歐雙方都有損傷,對方一死一重傷。而那個重傷的男生有著和你前男友一樣的名字。
你咬了下嘴唇,假裝以爲那不過是個巧合。你所有的男朋友都從沒讓尉藍見過。
尉藍是從犯,被判有期徒刑三年零五個月。
你立刻給所有的朋友打電話,到頭來卻發現自己是最後一個知道這事兒的人。劉京吞吞吐吐地說:“尉藍不讓告訴你,說怕你難過。”
“你他媽地放屁!”你完全失去了控制,像個潑婦一樣地大喊大叫。最後抱著電話嘤嘤哭泣。劉京在那邊默默聽著,直到手機沒電。
那天起,每夜十二點,沖起一杯雀巢,加半袋奶粉,半苦半甜的氣味彌散開來。你鋪開紙筆,總是這樣的開頭:“藍,我很好,你呢?”
持續的日記,瑣碎而沒有絲毫文采。吃飯,睡覺,連去哪個教室上自己也一五一十地記下來。日子波瀾不驚地流淌下去,去某個莫名的方向。
你在替他記下監外的生活,像你們共同經曆一般。你一直記得,他是你十二年的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在記了三百篇日記後,你的手機忽然響起,一個陌生的號碼。
“喂。”
“弱水。”
“尉藍!是你嗎?!”
“我忽然有機會打電話,記得你的號碼,所以……我這裏說話不太方便,說,說不了太長時間。”
“尉藍……”
“你,我,我很好,你呢?”
“尉藍。”你的淚水淹沒了呼吸,你無聲地流淚,聽他在那邊的呼吸,一絲一毫,不曾遺落。
時間停在某個呼吸的間隔,茫然無識。在某個時候,你幾乎以爲你的世界從此失去了他,不再會有以後。


“弱水,以後,”他停了一下,“你以後會去做什麽呢?”
“嫁人啦。你知道我從來沒有什麽遠大抱負的,就想嫁個好老公,做個幸福的小女人,偶爾緬懷那段被稱做女孩的時光。”你低著頭,說得漫不經心,沒注意到他墜落的眉梢。
你轉身從包裏掏出就個淡藍色的本子。“這個,是我給你的禮物。”你模仿著六年前他的口吻,手指在本子上微微有些顫抖。
“時間,到了。”他看了一眼身邊的獄警。你條件反射似地起身,椅子“咚”得一聲倒在地上,發出很大的聲音。你抱歉地笑笑,對他說:“下個月你具體什麽時候出來,我來接你。”
“到時候我會在監獄門口給你打電話,哭著對你說:公主公主,我是王子,快來救我,快來救我。”他笑著說,手按著那些本子,表情和對白全不相幹。
“那,我走了。”你沒感到他的幽默,只舔舔嘴唇,有些幹澀,他沒說話,只是點點頭,你離開時目光落在那疊本子上。
那是你三年零一個月的日記,1127篇,寫在過去尉藍長用的淡藍色信箋上。


後來:
整個夏天,你總是神經質地接起電話就說:“是你嗎,尉藍!”但卻在沒有聽到那個微微沙啞的聲音說:“弱水。”
你不再記日記,卻在每個深夜對著燈光發戴,手足無措,不知除了想念還能做些什麽。
那個夏末的一個晚上,你二十二歲的生日,過的神情恍惚。夜裏又在寫字台前不知所措。
忽然手機響起,一個電訊服務。電腦小姐說:“尉藍先生祝莊弱水小姐二十二歲生日快樂。點播一首《fei fei run》”接著那邊傳來一個微涼的男聲:
“假如真的存在萬能的上帝
他一定很優越的
偏執狂般地思考
把愛壓制成信息
隔離開人們
用悲劇性的法則
撕裂每一顆心
如果他真的存在
我想去試著祈求他
給我一個保證
讓我一直在
你身邊
在看得見你的地方
並有親吻你的力量
用我並不悠揚的歌聲
溫暖你
和整個旅程
fei fei run...”


二十二歲到二十五歲,你經曆了畢業,工作,失業,遊蕩,工作,愛情,定婚。二十二歲到二十五歲的情人節,你總會收到沒有署名的玫瑰,九十九朵,全是安靜若水的白玫瑰。有張淡藍色的卡片上,跳脫的筆迹寫著:“我很好,你呢?”


摘自《新蕾STORY100》2005年7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