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緣筆記《3.》

「那一天，我來按門鈴。門一開，約略也是這個時節，陽光就打在櫻花樹上，第一次我來到別人家裡會這麼高興。跟伯母點頭就笑開了。司機停車的位置就在靠門最前頭的櫻花樹下。你母親是位很漂亮、輪廓極深的婦女，我問她為什麼？她說也不知道，往上尋根已不可能，只能自命是個台灣女人了。我們很有話聊，先在院子裡逛一圈。我看見樹下的黑膠鞋，她說是她爬樹採果實用的。我抬頭看見你的父親，坐在日式房子的廳堂泡茶等著客人。那一天就像今日，話匣子一開，拼命說話。是這裡的磁場吧？氛圍或者景物？一種時間感的停止吧？一種綿延的山河歲月？不知道。」

她端起杯盞裡的薄荷茶，白煙升騰處，黑色之紗，乳溝隱然，之後朱紅輕抿。果然我的老板適合演出瓊瑤筆下的人物。

「我覺得你是故意遲到的，你希望由你爸來拒絕我的請求。所以你五點多才回到家，意外的是只能跟著簽字，是嗎？」嘻嘻幾近無聲，倒是難得看見Q的笑顏，她笑起來蠻像演出《鍵》一片的日本影星，一時記不來那位女主角的名字。

「妳是怎麼說服他們的？為什麼要簽下我呢？」
「主要是伯父，他帶我參觀你的書房。之前坐下來喝茶時，他就間接的說了，男子唱歌演戲他覺得怪，總希望自己的兒子有別種成就。他很慶幸兒子和他觀念一致，這沒有變成你的興趣，否則就有衝突了。我問他聽過你唱歌嗎？他哈哈大笑，說常常，因為這是遺傳到他的基因。他還指著外頭的櫻花樹，有巨石的那一棵，說我們父子常在那兒對歌，櫻花就會因為聲波落了一地。我這才拿出DEMO帶給他，他說知道，這就在你們家的歌唱室錄的。」

我知道她說的，帶子裡頭的歌詞還是我寫的呢？DEMO帶上的《舒撳直言不吠專輯》也是我取的寫的。舒撳是我高中同學，一起考進文大，不過他是音樂系的，本名舒欽彬擅作曲，他一意想當歌手，我這才幫他忙，作詞還當他和音，為他取藝名。最主要是他告訴我，某家傳播公司他爸有不小的股份，如果能證明他有音樂才華就成了。這是臨門一腳的事，我哪有不幫的道理。

「我剛說過伯父帶我參觀你的書房。平生第一次看見那麼多書，除了誠品以外。你們家就是二多，樹多和書多。就在這張畫桌的位置上，原來是張辦公桌，上頭有著五本書，我拿起來翻。我應該還記得，嗯，六祖壇經、純粹現象學通論、金剛經、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存有與時間。這時伯父就嘆了一口氣，我驚訝的回頭看他。『這些不切實際的東西才是你真想投入的，以後到社會上謀個教職恐怕都成問題！』我看著他那張帥氣的老臉孔，這才覺得機不可失，『也許趁年輕青春有活力，而且他也有音樂天份，也不是去騙來的，賺上個幾年，就可一輩子過他想過的生活了。何樂不為？這樣您就不必擔心他了，有我！』他好像一時接通了線路，『我怎沒想到！辛苦一下，輕鬆一世，為什麼不要？而且娛樂眾人也不可恥啊。』他終於放下一塊石頭似的，可是他沒把握說服你，還是要等你點頭。經過就是這樣，今天說給你聽。」

「我不懂的是怎麼不用舒撳呢？」
「我們為這事開過會的，因為舒先生也是公司三大股東之一。而且舒撳也真有作曲才華，他吃虧在外型以及臨場太在意別人的反應，大家試過了。最後並不想放棄這張專輯，因為前置作業已經下去了。你記得你抗拒簽字時，為什麼我一通電話可以叫他趕過來嗎？因為他知道不能砸鍋，這張你們共同努力過的專輯不能陣亡，所以他轉為製作人，並且推荐你來主唱。當初我在意的是音質及外型，至於行銷絕對是我的專長。他亮了手機上你們的合照，並告訴我男女和音中的聲音是你。我這才到文大外頭的馬路上觀察你兩天，覺得就是這個人沒錯。其他的，你知道了。」

這果然是Q的風格不做沒把握的事。
我本來想等我回家時，這女人該被趕走了。
沒想到竟然是爸來開門，他有些過意不去，拍我的腰，「她的提議不錯！我們兩老都投贊成票，不過你有否決權。」頓時，我有些心驚怎麼豬羊變色了？
一上了木頭階梯，看見她很文靜的坐在茶几旁，整個廳堂好像換了主人一般。下一秒鐘，我懷疑她會示意叫我坐，開始看起我的履歷表。

「○○○這三個字不容易打響，你現在想個藝名，大家參考看看──」
這是Q對我講的有關這個身份的第一句話，哎，有點宣示主權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