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犬

在一次與同事的聊天裡，突然聽到別人說著關於W感慨萬千的心情；他覺得下屬的工程師什麼都不跟他說，無論大小事，他總是從別人那裡最後才知道。初聽到這事情，其實不感到訝異，甚至覺得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結果。世界的分毫都依循著某個因果輪迴的關係，每段待人濟事的處置，都會在未來某個機會回饋相同的代價，等價交換也就是這樣的吧。

W是個內方外方的人，對自己要求嚴格，同樣也把這把標準擺在別人身上。工程師時代只管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做完就不會出現什麼太大的問題，但當成為團體的領導者時，這方形的性格反讓W成為辦公室裡的噩夢，大家避之唯恐不及。W其實不是什麼壞人，但他那緊迫盯人，與動不動就發怒，語帶威脅的溝通方式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底下的工程師對他沒半沒有尊敬，而是存在一種無形的畏懼。他們害怕被盯上，從此萬劫不復。我同樣對W保持距離，因不曉得該存在著什麼樣的態度其交往。既然不知道，那就索性裝做什麼都不明白了。當W戰戰兢兢的處理著對上頭的每一份報告，凡事提前站在老闆的邏輯發想，對他，我是敬佩的；但他對下屬的不信任，一旦溝通不順遂不如其意，脾氣一上來，什麼東南西北亂七八糟的東西，只要信手拈來的都會拿出來碎碎念。我覺得無奈，我猜，他心中也十分孤寂吧。在心理學裡，W是一個掌控型的人，這種人當一個主管自然是沒問題的，但不善統御的孤僻性格，也註定了格局的限制。

因成長環境使然，個性上每個人都有著一定的偏見，那種深耕內心的處事態度，早與靈魂融成了一體。小小的辦公室裡，有的人自律甚嚴，凡事小心翼翼，沒做到前絕不輕易的許諾；有人八面玲瓏，不停地變換自己的顏色以取悅他人，增加認同；有人的眼前只看得見利益與現實，信仰著做再多事不如跟對人的教條；也有的人腦裡太多夢想，卻始終控制不了那不安份的靈魂，鎮日活在自己那飄渺的世界；也有人什麼都不說，只默默的跟隨，若不是看通訊錄，甚至不會發覺到他的存在；當然還有些人好鬥成性，不但事事要贏，還要徹底的壓倒對手。

說來奇怪，再普通不過的辦公室裡，這時竟成了個詭譎多變的江湖，三教九流都有，什麼都奇怪，也見怪不怪，只能說，行走江湖，請自求多福了。只是在這個小江湖裡，W的出場，往往都帶著點血腥。有人說，早分不清楚他是正是邪了。江湖裡開啟了他的傳說，張三說，他是宛如功夫裡的火雲邪神，但求一敗。李四說，他是射鵰英雄傳裡的歐陽峰，無所不用其極。有人說，「他比較像黃藥師，亦正亦邪，只活在自己的規則裡。」

在城裡的這間客棧，忽然間熱鬧了起來，當自詡正派人士的豪杰們七嘴八舌的討論起那個早被打成邪魔歪道的W時，角落裡傳來了一個聲音。一個滿頭白髮，其貌不揚的老叟語重心長的說，「他只一隻驕傲又可悲的鬥犬，每贏一次，又掉進更深的孤獨裡，一次又一次。就算贏了再多，鬥犬終究還是犬啊。」

有些事情不能說，有些事情說了不見得有人會理解；什麼樣的因，自會得到相似的果。性格決定了W萬里獨行這條路，已經做了他自己，說太多的感慨就少了身為鬥犬該有的傲骨了。鬥犬，總是毫無表情的繼續找尋著下個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