餵 食

    人與人的親密關係，越來越變得障礙重重，僅衛生這一項警惕，最親密的人有所避忌。

    疼愛一個人，自然不想把疾病傳染給他，而最親密的關係莫過於父母與子女。儘管兒女是父母所出，不過唾液是傳染疾病的載體，大家在習慣方面就得改一改。公用筷子在家庭的飯桌上出現不足為奇。

    我則從很久以前，已經開始有些介意與人共用筷子、匙羮、杯子。這些用餐工具實在太親密了，你一口我一口的感覺不好。按理說，我也不是從小就有豐富的衛生常識，成長階段也免不了“吃過不少人的口水”。的確，前面引號內的片語是不是已經讓你有些倒胃口？但是，母親或其他長輩給你一口、自己一口的餵食，不是多半人都經歷過的嗎？所以，吃過不少人的口水是寫實主義的白描。話說回來，本來我以為講究衛生的社會，人人都會盡量對別人的口水有所顧忌，讀中學時看到同學共食一個菠蘿包、共飲一盒檸檬茶的奇景不會再有，可是，我錯了！

    在我也不會用過一個匙羮，又用它來與女兒分享美味的時候，看到原來不少年輕人，男男女女，在餐廳用餐時竟然不介意這麼做。對對方的口水毫不躲避的，除了戀人，也有朋友關係的。留意這種情況久了，覺得稀奇。時光難道倒行了？經過了沙士、各類禽流感，大家依然親密得可以在用餐時“口水相傳”，有點匪夷所思。這些不理旁人眼光，相互餵食，樂此不疲的行為，反倒使我有窺視人家的罪惡感。但桌子那麼擠，不是故意要看，而是要看不到也不行。

    記得有一次，那年大概十八歲，和一位剛認識不久的男士吃晚飯。選定的是一家葡式西餐廳，侍應生把薯蓉青菜湯端上來，我喝了幾口，男士問：我可以嘗嘗嗎？然後就不由分說拿去我的湯匙舀了一口湯。舔過湯匙，微笑着說：剛才我吻了一位女生！他的這個“親密”舉動實實在在的把我嚇倒。剩下的湯，當然是“你喜歡喝你喝”吧。

    戀人、好友、親人等等親密關係中，原來沒有障礙，有障礙的，是我！

(原載澳門日報)  水月  2017.1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