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著的每一天，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轉譯。──小川哲『スメラミシング』
基本上已經是小川哲迷妹看到新書就盲買的我，在『スメラミシング』踢到了一塊大鐵板。
不是不好看，應該說我甚至無法判斷這本書好不好看，因為我有絕大多數的篇幅處於看不懂跟大段落跳過的狀態。
但我還是喜歡。非常喜歡。
如果文學界有「最後一行的衝擊獎」，我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頒給小川哲。
『スメラミシング』簡直是一本以小說形式包裝的哲學書。
紀元前的古文明，七十名譯者兩兩一組、共三十五組，各自將希伯來語寫成的聖經翻譯為希臘文，就算再怎麼大同小異，照理說也至少會有三十五種不同版本的翻譯，然而這七十名譯者譯出的希臘文版聖經，居然一字不差。傳教士表示，這正是神行使的奇蹟……（〈七十人の翻訳者たち〉七十名譯者）；據說岡田家的祖先曾經協助後醍醐天皇躲避刺客、因而世世代代免除納稅義務，天皇過世時為天皇運送棺柩是家族的使命、家族也視之為榮耀，然而岡田對家人過度崇敬天皇的態度不置可否，更想逃離這樣的枷鎖，於是離開家鄉，在東京從事物流業送貨員，面對家人不諒解的質問，岡田也開始思索：運送貨物，與為天皇運送棺柩，是否真有何者比較神聖？（〈密林の殯〉叢林送葬）；網路上時時做出不明所以的發文的帳號「スメラミシング」，不知不覺出現了一群以各個角度解讀スメラミシング的發文的崇拜者「バラモン」。其中，公認解讀最具權威性、最接近スメラミシング的真意的「バラモン」，非タカムラ莫屬。但タカムラ對於自己所解讀、或者「翻譯」的內容是否真的就是スメラミシング所想表達的意義，也同樣感到不安。然而隨著スメラミシング在網路上成為接近教主一般的存在，タカムラ的「翻譯」某方面而言也成為眾崇拜者的「聖經」……（〈スメラミシング〉SUMERAMITHING）；專攻宗教考古學的「我」，在研究曾經盛極一時卻消失無蹤的印度教派「ゼロ・インフィニティ」（ZERO INFINITY ) 時，發現一篇日本科學家撰寫的講義報告『神についての方程式』，關於曾經是天才理論物理學者、後來卻成為「ゼロ・インフィニティ」信徒的四谷夢玄的演講紀錄。講究科學理論的物理學者，為什麼會成為狂熱的宗教信徒呢？（〈神についての方程式〉關於神的方程式）；在正史學研究所研究古代東亞史的「我」，在作為重要文獻的敘事詩中發現了歷史的矛盾，視「神」為禁忌、科學至上的國度，竟透過科學證實了神的存在。徹底動搖國家根基的研究成果，究竟該不該發表？（〈啓蒙の光が、すべての幻を祓う日まで〉啟蒙之光閃耀直至一切幻象破除之日）；地球停止自轉，整個世界陷入永晝與永夜的循環──半年酷熱的白天、半年極寒的夜晚，僅存的人類生活在「卡蒂薩克號」與「諾亞方舟號」兩艘船上，航行於白天與黑夜的邊界。當船上的物資耗盡，也代表人類終將滅亡。兩艘船位於地球的彼端，永遠無法相遇，而分別生活在兩艘船上的少年マオ與少女リリザ，在船停靠物資補給點時留下給彼此的文字，做著時差半年的交換日記……（〈ちょっとした奇跡〉微小的奇蹟）
除了故事線最鮮明好懂的〈ちょっとした奇跡〉，每一篇都有著大量的辯證、每一篇都很燒腦，這本小說集究竟想表達什麼？神秘的書名『スメラミシング』，其實也帶著暗示。
起初我怎麼也查不到スメラミシング這個造字，後來將之拆解，發現可以拆成「スメラ」與「ミシング」兩個字。「スメラ」意為「神聖的、天皇的」（日本神話中天皇的血脈正是源自神明，於是スメラ的漢字也寫做「皇」），「ミシング」則是「MITHING」。
於是，如果我沒有解讀錯誤，「スメラミシング」或許可以直譯為「神性的空無」。
即使內容充滿艱澀的理論，還是可以看出這些篇章之間的共通點，正是關於「神」「信仰」「宗教」的探問。我們如何看待「神」、或許也代表我們如何解讀這個世界。其中有幾個篇章也帶入「翻譯」的概念，而「翻譯」正是譯者在解讀後轉化、再向他者表達譯者對原文的解讀。他者又如何解讀這些經過轉化的訊息、這些又離「翻譯」前的原意相差多遠？當面對同樣的世界、同樣的「神」，我們都能做出不同的解讀與轉譯，又要怎麼期望那些信仰不同的人們能互相理解？
或許活在這個世上的我們，本身就是對這個世界的轉譯。
一如有多少譯者、就會有多少種譯文；這世上有多少人，這個世界就有多少種樣貌。
我們永遠無法找到完全一致的另一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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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本書我看了很久，難懂倒不是障礙，那些艱澀的段落大段大段地跳過也無損於我對這些故事與概念的喜歡。真正的障礙是，看完〈神についての方程式〉之後，最後的那個どんでん返し讓我震懾不已。
這是我曾經想寫、最後寫不出來於是放棄的寫作手法。（題材完全不同但我曾經想過同樣的手法）
我辦不到的，小川哲辦到了。在耀眼的才華之前，我什麼也做不了。
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雖然想繼續往下看，但一打開Kindle看到書本封面就想哭。
好不甘心啊。但又能怎麼樣呢。
這世界上已經有了一個小川哲，誰又在乎那些我寫不出來的世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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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該在看到〈ちょっとした奇跡〉的時候聽西川貴教的FREEDOM。哭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