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影戲——〈散文〉

〈皮影戲〉


「要有耐性，做尪仔就嘎做人同款，愛倒倒啊來。」師傅對我們說道。

當時我們的年紀都還太小，無法領略師傅一針一線中的感情，對師傅來說，皮影戲偶就是他的一切。

那是國中的記憶了。

念國中時，我莫名其妙地進入學校的皮影戲班，也因此，我們這群乳臭未乾的小子開始接觸了皮影戲。最初開始練習，我們是拿師傅所準備的戲偶來操作，但由於我們的技術不純熟，常常將師傅長年使用的戲偶弄壞，這時總會看到師傅接過戲偶，用滿布皺紋的雙手緩緩戴上老花眼鏡，不慌不忙地取出針線，靈巧穩健地，一針一線的修補，嘴裡用台語說道：「以後卡注意，賣哈愛算！」
對師傅來說，皮影戲偶就是他生命中的一切。

那時的霹靂布袋戲以強烈的聲光效果吸引了許多戲迷，日本的動漫卡通如細菌般輕易地侵入我們的日常生活，電腦的網際網路更是無遠弗屆，生活中有太多太多吸引我們注意力的東西。我們總認為練習純正的台語和操作一個個枯燥無味的扁平戲偶是一件無聊且痛苦的差事，我們也從不認為「孫悟空大戰蜘蛛精」，「鴨母王」，「好鼻師傳奇」等劇本是一些有趣的故事。

直到有一次師傅對我們說了他的故事。

師傅的父親也是做皮影戲的，從小師傅就跟著父親在後台繞啊繞的，就這麼耳濡目染，無師自通的學了一身好本領。師傅用驕傲且自豪的語氣回憶道：「ㄏㄧ咧時陣，看皮影戲是麥前一眠就愛排隊等，就像哩肖連郎看演唱會同款。」我們當然無法體會皮影戲當時的魅力和盛況，但從師傅的眼中，我們彷彿也能看到皮影戲曾經存在的光彩。但是後來，台灣的經濟慢慢起飛，家家戶戶有了電視後，史豔文和藏鏡人的對決吸引了大家的目光，精緻細膩的木偶悄悄取代了平面的皮影戲，漸漸地皮影戲只有在廟會或是重大慶典時才會出現，想要學習它的人越來越少，甚至有逐漸失傳的可能。

縱然如此，我還是沒有忘記我們第一次到師傅家的那份震驚。

師傅的家並不大，但牆上卻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皮影戲偶。「這是劉伯溫，那是張飛，那個蜘蛛精……啊！嘿是哇啊麥做好ㄝ啦！」師傅熱切的介紹每個戲偶，彷彿這些戲偶就是他的孫子。接著師傅便開始帶著我們一步一步地製作戲偶。「愛先做出尪仔ㄝ型，嘎來慢慢修。」我們這群急躁的毛頭小子就在一刀一刀，一針一線中，漸漸地平靜下來。就像是寫書法一樣，師傅用做戲偶的方式讓我們修身養性，體驗傳統文化。

直到現在畢業了那麼久，我仍然深深記得那天在師傅家中，師傅吐著煙圈，不疾不徐的對我們說：「倒倒啊來，做人和做尪仔是同款ㄝ，愛一步一步來，才會成功。」


——2005/12/31初稿完成
——2006/06/06二稿修訂